一 剧情(4/8)

    废墟上余温仍在。洛饮川无法靠得太近,只好能探出铁剑去拨弄火里的碎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却又不愿停下……

    直到他的剑尖触到一样坚硬的东西。

    洛饮川一怔,忙将那物拨了出来。那是一件长条形的东西,沉甸甸地,亦被熏得焦黑一片;但洛饮川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什么!

    这是他师兄的剑。

    据说这把剑是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师父赠给师兄的,价值不菲;剑穗则是洛饮川亲手所制,被大火一烧,已经不知道成了哪儿的灰烬了。

    洛饮川垂目看着那把焦黑的剑,终是红了眼眶,颓然跪坐下去。

    秦溯溪赶到的时候,看见半身染血的小少年狼狈地坐在一地焦灰里,抱着一把烧黑的剑啜泣。

    那把剑温度很高,把他的手烫起了几个泡,可他却不愿放开,依旧紧紧地搂在怀里;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砸出了几个可怜的小坑。

    秦溯溪沉默地看着他,一路上的气忽然也就消了。

    “……别哭了,”最后,他开口道,“你以后跟着我罢。青岸托我照顾你,他曾想过或许会有这么一天。”

    “……”

    洛饮川堪堪止住了哭,尽可能平静地问:“师兄什么时候说的?”

    秦溯溪扫了一眼已成废墟的营帐,又别开目光:“一日以前,你在战场上的时候。”

    秦溯溪给伤员们换了药,闲着没有事做,便跑去找顾青岸聊天。

    顾青岸当时正在把玩几枚铜钱。他兴致上来,随手起了一卦,正在摇卦象。

    秦溯溪不知他在占什么,看着他将那些钱币抛起接下,倒也有趣。待顾青岸的动作停下时,他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如何?是吉是凶?”

    顾青岸捏着铜钱沉默了一会儿,便把占卦用的那三枚放回了钱币堆:“地火明夷,大凶。”

    秦溯溪噎了一下。

    顾青岸伸手搅了搅铜钱堆,又挑出三枚,再起一卦;这回秦溯溪看了全程,目睹他摇出了一卦天泽履。

    比上一卦稍好些,却也是小凶。

    “你在卜什么?”秦溯溪皱了皱眉,觉得多少有些不吉利。

    顾青岸便坦白:“问时运。刚刚那一卦问的是饮川,再前……是我自己。”

    “……”

    秦溯溪想起那卦大凶,很想说那是神棍玩意儿信不得;但这话当着纯阳弟子的面讲出来,实在不怎么礼貌。

    顾青岸倒是没想这么多,还兴致勃勃地问秦溯溪要不要也来一卦。

    “我不要,”秦溯溪拒绝他,“刚好这几日你行动不便,卦象不吉,便在营地呆几天避一避罢。”

    顾青岸深以为然:“我也这么想。”

    二人又闲扯了一些有的没的,一直聊到日头高起,秦溯溪该回去给伤员们煎汤剂了。他同顾青岸告辞,待掀开帘子、人都跨了出去的时候,又听见顾青岸叫他。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溯溪,你能不能帮我再看护饮川两年?”

    秦溯溪站住了。

    他扯了扯嘴角:“顾青岸,我这儿不接受托孤。”

    顾青岸从善如流地装作没有听到这一句,他缓声道:“饮川生在七月初八。及冠之后,就随他去。我答应他的父母照顾他长大,实在不愿最后食言……就这么一件事,溯溪,算我求你。”

    “……”

    秦溯溪回忆到这儿,苦笑了一声。

    “当时我撂下帘子便走了,走出去老远,还听见他冲我道了句谢,想来是笃定我不会扔下你。……他是对的。”

    洛饮川听罢,将怀里的剑又抱紧了些。

    “师兄从不对我说这些,”他苦笑道,“他总是愿意同你商量事情,却不教我知道……知道我存了不轨之心,夜里就连床都不愿意同我分,宁可叨扰你。”

    秦溯溪听着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他何时夜里来找我?”

    “还在长安的时候,有一日晚上……”洛饮川抬头看了一眼,觉得秦溯溪的诧异似乎不像作假,“子时之后,他没去找你?”

    “未曾。”秦溯溪斩钉截铁地道。

    洛饮川张了张嘴,怔住了。

    没有去找溯溪先生……师兄那天,究竟去哪里“凑合了一晚”?

    远处传来了一阵不寻常的动静。杂乱的脚步声,伴着野兽的低吼,慢慢地往这儿靠近。秦溯溪警觉地眺了一眼,瞧见有一批狼牙正在往这边来。

    “走罢,”他催促道,“这儿已经只剩一片废墟了,你看也看过,该走了。”

    “嗯。”洛饮川紧紧抱着怀里的剑,同秦溯溪一起跃下山头。

    “又见面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带着一众狼牙卒子走到了牢笼之前,“顾小道长,别来无恙啊。”

    “……”

    牢笼内,顾青岸双手被缚,身上数道大伤,头发也散乱了。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扔在牢笼一角,双眼紧闭,仿佛听不到狼牙军官的问话。

    狼牙军官等了一会儿,眉头逐渐锁紧。

    “弄醒他。”

    于是卒子提来一桶冰冷的盐水,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对着顾青岸兜头浇下!

    “……!”

    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疼痛迫使顾青岸睁开了眼睛。他猛地抽了一口气,继而近似抽搐地颤抖起来。

    疼,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疼得要命。

    见到这景象,狼牙军官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拍了拍手,微笑道:“一别十年,青儿都长这么大了。剑术也漂亮,想来你师父也一定很欣慰。上回在长安,那群废物没捉到你,可你总归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可顾青岸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他似乎觉得冷,把自己又缩紧了些。

    狼牙军官冷哼一声,从属下手里拿过一根鞭,示意他们打开笼门。金属轴转动的声音令人牙酸,顾青岸眼见着那强壮的中年军官挤进狭窄的笼子,又用鞭子强硬地勾住了他的下巴。

    “上官老儿还活着罢?”狼牙军官迫使顾青岸抬起头,“说,他在哪儿?”

    “……上官师叔……自然好得很,”顾青岸扯了一下唇角,“老君……宫,你去找啊。”

    别人问他上官老儿,他答的是灵虚子。这显然说的不是一个人,狼牙军官的眉梢抽搐了一下,几乎维持不住脸上温和的表情。

    “装傻是吧……”他啐了一口,解开软鞭,“青儿,我也不想对你动刑。你若还认我这个尉迟叔叔,咱们一家人把话说开,来日提你做副官……也未尝不可。”

    顾青岸轻嗤一声,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着。

    “我也……不认得什么……尉迟叔叔,”他攒起一些力气,强撑着道,“我只恨没能早些……早些知道这一片的狼牙头子,是你尉迟戎……你今日若不杀我,改日……必死于我剑下!”

    “啪”地一鞭,狠狠地抽在了顾青岸脸上!

    这一鞭意在震慑,打得极重,一条狰狞的红印几乎立刻就浮现出来。那鞭子也不知用什么浸过,伤处火辣辣地痛,还伴着难言的麻痒。

    “你只要答我一个字。上官澜风是死是活?”尉迟戎低吼道,“死,还是活?!”

    他每问一个字,就落一鞭在顾青岸身上。顾青岸身上的伤很快便被他抽得再度渗血,鞭痕又痛又痒,偏偏顾青岸还抓挠不到——他的手不自觉地挣动,镣铐敲得牢笼叮当作响。

    这一日,他是被尉迟戎生生抽晕过去的。

    过度的疼痛使他陷入昏迷,但在此之前,他几乎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号大燕,”秦溯溪一目十行地扫完情报,随手烧毁,“这狗贼之前还扯着清君侧的遮羞布,得了洛阳,样子都不装了。”

    老李头亦在看文书。他听罢头也不抬,乐观道:“无妨。我们现在有潼关天险,据守不出,能坚持许久;西北那头已经开始蚕食安贼后方,我们拖住,这场仗就能胜。”

    “会胜的。”秦溯溪附和道。

    他站起身,走出帐去。现在他们和潼关守军一起,战火暂时还未烧过来,让他们难得地歇了几天。

    但洛饮川显然觉得不怎么好过。

    没有战事,他就有了许多时间来想他的师兄,看起来总在发呆走神。秦溯溪找到他时,他坐在一棵树下,看着远处的枯枫枝干沉默不语。

    “我听人说你没去吃午饭?”秦溯溪问,“不饿吗?”

    洛饮川摇了摇头,不做声。

    秦溯溪深感聊不下去,却也没什么耐心哄他,便只是陪他坐了一会儿。风吹过山谷的声音呼呼地响,显得孤寂又寥落。秦溯溪被这风吹得有些发冷,悄悄拢了一下衣服。

    “师兄的尸骨没有找到。”洛饮川忽然说。

    “嗯?”秦溯溪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是没找到。”

    但是若处在爆炸和大火中……可能根本就没有尸身留下,他心道。

    “火烧毁……尸体,需要很长时间,我在那堆灰烬里只找到骨片,还有一些碎……被炸碎的残片,”洛饮川喃喃道,“但我没有找到哪一部分属于师兄!我一直在想,师兄他……他究竟在何处?他会不会是逃走了?”

    秦溯溪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睛:“他若能逃了,又怎会不带剑……没有剑他能走多远?不是殁在那儿,也会殁在别处的。”

    “……”

    洛饮川找不到理由反驳,便又不说话了。

    他明面上被秦溯溪说服,心中却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暗自打听着从洛阳逃出的流民的消息。秦溯溪看在眼里,并不阻拦,心道有件事转移转移洛饮川的注意力也好。

    就这样一直过到正月,安禄山攻打潼关。守关的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狼牙兵也打退了好几波;边关捷报频传,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顾青岸全无消息。

    洛饮川飞掠过正月里光秃秃的枫林,在山上又接到了一群逃亡的百姓。他为他们指了去长安的路,并告诉他们近日有商会来往运送物资,若赶得上,可以同往。

    “多谢道长!”百姓们纷纷躬身作揖,又急匆匆地往洛饮川指的路去。

    洛饮川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再叫住他们。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已问询过多少次,无数次的失望教他甚至有些抗拒开口。他疲惫地闭了闭眼,一片黑暗里,他似乎瞧见了那个同样昏黑的夜里,师兄半是隐忍、半是无奈的表情。

    “我该去哪里找你?师兄……”

    洛饮川失落的声音被山头的风吹散。风抚过脸颊时的触感像极了什么人的手掌。

    转眼数月过去。

    “溯溪先生,我想离开潼关。”

    “嗯?要去哪儿?这个节骨眼上……”

    “潼关固守不出,不会有事。我想去太原,甚至去范阳,去有仗打的地方。”

    “……”

    洛饮川来说这事的时候,早已开春了。枫树发出了新芽,长出茂密的嫩叶,而他们还在守潼关。

    秦溯溪看着这少年坚定的眸子,差点就随他去了;可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顾青岸的嘱咐来。

    “不行,”他道,“青岸让我看护你至及冠,你不能自己去,我不放心。”

    洛饮川皱了皱眉。他东西都收拾好了,却没想到秦溯溪会搬出师兄来压他。

    “及冠也不过走个过场……”洛饮川挣扎道,“我现在便束冠取字,按照虚岁来行礼,这样行不行?”

    “虚岁到二十了?我怎么记得你今年十九?”秦溯溪叉着手看他。

    其实不太记得自己该是多大的洛饮川坚定地点头:“二十了。”

    秦溯溪妥协了。

    他找其他纯阳弟子要了个小冠来,帮洛饮川戴好。那是个带莲花座的冠,银子打的,洛饮川有些不习惯头上顶着这么重的东西,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

    于是他脑后的白绦也跟着摇晃起来。

    秦溯溪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觉得满意了,才拍拍洛饮川的肩膀:“你的表字想好了么?”

    洛饮川点了点头:“夸父逐日,渴而饮河渭两川;后寻大泽未至,化为桃林。我若取字,便唤做……玄都。”

    诗人刘梦得的新诗里,有一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此后桃花亦称玄都花,同时玄都又为道观之名,洛饮川摘来一用,再合适不过。

    秦溯溪颔首,赞了一声“寓意很好”。

    “那我便走了。到太原就写信回来,希望到时候信鸽还通,”洛饮川笑了笑,拜别秦溯溪,“溯溪先生再会。”

    他踏上了前往太原的路程。

    太原将领郭子仪连破数个狼牙阵地,洛饮川到时,发现此处也有江湖人集结。或许是交通方便的原因,这儿的义军规模比潼关大上许多,亦有专人负责组织队伍,洛饮川轻易便找到了合适的差事。

    他依约往潼关去了鸽子。

    却万万没想到,再无回音。

    六月初,潼关守将哥舒翰接到强行出关的旨意。他无奈之下带兵出战,却遭遇狼牙军队的埋伏。

    将近二十万将士,最后只有八千逃回潼关。

    洛饮川捏着战报,久久不能言语。他觉得这一切太过荒唐,那道出关的圣旨荒唐,听信杨国忠鬼话的玄宗也荒唐……全都荒唐得令人发指!

    那逃回潼关的八千人里,有溯溪先生么?洛饮川抿住唇,觉得以溯溪先生的性子,应当会在战场上站到最后一刻。

    秦溯溪其实不会什么伤人的武功。他的琴中有剑,却只会拔出来挥舞两下;可就是这么一个通些医术的文士,将叛军的情报从大明宫里传出,再从洛阳战至潼关,从未想过退居后方。

    三个月,洛饮川没有等到溯溪先生的回信。想来,也再不会有了。

    这场来势汹汹的叛乱将大唐一举击溃。

    它来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激烈。潼关失陷后,玄宗仓皇出走,安禄山占领长安。奸相杨国忠于马嵬驿被人乱刀刺死,随即太子在灵武即位,遥奉玄宗为太上皇。

    此后便是长达数月的战乱。

    “玄都!你身后!”有什么人喊道,“左让!”

    他还未说完,洛饮川便让过了右方刺来的长枪,灵巧地一回身,铁剑贯进偷袭的狼牙兵的脖子里。

    “别老看我,打你的,”洛饮川瞥他一眼,“出枪滞涩,上官陵,你不怕死是吧?”

    那被称作上官陵的少年便挠头一笑,返回去打自己的了。他一杆银枪舞得生风,一刺一挑间灵动迅猛,功夫漂亮,却不是天策府的套路。

    较之天策,更加轻巧,出枪也更快!

    洛饮川不知他师从何处。但是从见到这少年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少年的身法,有些像……师兄。

    明明顾青岸使的是剑,是最标致的气宗剑法,而上官陵使枪,游走战斗时大开大合,按理说,两人不会有分毫相似;洛饮川亦说不清像在哪里,或许是压枪尖的小动作、或许是战斗时避让的一个转身……

    一眼望去,像极了彼时带他游历天下的少年顾青岸。

    二人初次相遇时,上官陵正陷入一场苦战,七八个狼牙兵将他团团围住;洛饮川见了那身法,人动得比脑子快,待他回过神,已经把人救下来了。小少年毫不认生,道过谢后便问他哪里在打仗。

    “我爹要我出山杀狼牙,但我不知道狼牙在哪儿,”上官陵向他抱拳,“恳请大侠救人救到底,再指条明路?”

    “……”

    他把枪一收,身上那点顾青岸的影子就散了个干净。洛饮川这才回过神,对他道:“我刚从义军营出来。想打仗,便跟我回去罢。”

    “好!那便叨扰了,”上官陵乐乐呵呵,“大侠怎么称呼?”

    “……洛玄都。”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说出饮川两字。他怕那肖似师兄的少年开口唤一声“饮川”,他就在战场上失了神。

    上官陵从此便跟着他一起。

    洛饮川看久了,渐渐地也开始分不清这两人究竟是真的像,还是自己下意识地在从旁人身上,寻找一个幻影。

    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洛饮川随郭子仪部在战场上拼杀数月,已不在意自己在何处打仗了。

    ……直到有一天,他猛地发现,他们在往洛阳进发。

    至德二载十月,洛饮川随军踏上洛阳地界;他找了个借口出营地,远眺着半里之外的洛阳城,恍惚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两年之前的那段时光里。

    那时师兄和溯溪先生都在,打仗会滚一身泥,还有人念着帮他浣衣。

    洛阳的冬天还是一样的冷,只是冷,天却不飘雪;一样是高高矗立的城墙、仓皇逃窜的马匹和人。

    只不过这一次,逃窜的换成了狼牙军。

    洛饮川心中没有来由地漫上一丝感慨。他身后,上官陵在唤他回去,他漫不经心地应下,却还是站着没有动。

    还想再看一会儿,再回忆一会儿。

    洛饮川放任自己沉浸在过去里,许久,才舍得收回目光。

    却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城楼上一个影子——雪白的影子晃过,在漆黑的城楼上近乎刺眼。

    洛阳的城门忽然开了。

    像是早就知道门会开,唐军立即组织进城,很快便擒获了一支约一千人的残部。那些狼牙军离逃走只差一点,看见来势汹汹的唐军时,他们个个面露惊诧,好似想不到为何唐军会进来!

    但吃惊和求饶已经没用了。唐军清点好人数,便将他们划进战俘营,等待发落。

    收复洛阳后,郭子仪决定就在城中修养一段时间。洛饮川已不太记得清上一回进洛阳城时城中是什么景象了,他只知这一回进城,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荒废的民居。

    唐军在城中勉强清理出了一块地方住下。

    上官陵不知去了何处。洛饮川只当他逛到城里去了,自顾自地扎起了帐篷。帐篷里一如既往地给上官陵留了一个铺位,但直到日落,也不见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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