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3/3)
「该不会是刚刚那拨人回来找麻烦罢?」
「师父,那我们要不要装听不见啊?」
观主也有点忐忑:「要不再等等,兴许敲一阵他就不敲了呢?」
大徒弟狐疑:「不对啊师父,若是他们回来找茬,这会儿怕不直接踹门进来,也得把门给擂翻天了罢,怎么还会这样一直敲,该不会是,是那什么鬼魅罢?」
观主斥道:「少胡说八道,让你学点好罢,非点跑到天桥底下听人讲那些荒诞不经的妖异鬼怪,我倒要去看看,谁三更半夜不让人清静呢!」
沈峤道:「我去罢,你们先吃饭,不用担心。」
观主也跟着起来:「诶,你眼睛不方便呢……」
沈峤按住他的肩膀:「不打紧,我习惯了,能分辨的,你们借我一盏灯。」
小徒弟立时提来一盏灯笼,观主顺势坐下,心道麵条都快凉了,嘴上还客气道:「那你小心点啊,不行就大声叫救命!」
沈峤:「好,你们先吃。」
他提着灯笼就往外走,白龙观很大,依稀还能感受到昔年规模,只是年岁久远,已经破败不堪,如今偌大道观,就剩下三个人在驻守,夜晚时分,在空荡荡的道观间行走,难免令人生出唏嘘之感。
沈峤也以为是陈恭那边又派了人来找麻烦,谁知开了们,外面漆黑一片,毫无喧嚣吵闹之色,唯独一人负手站在那裏,身形举止甚为熟悉。
他不必将灯笼特意举高,也能猜出来人的身份,心下讶异,嘴上就不由带了出来:「晏宗主?」
晏无师:「怎么,不乐意看见我?」
月夜下,提着灯笼的沈峤,露出真心欢迎的笑容:「当然不是,快请进来,你用了饭没有?」
晏无师本不欲回答这种寻常无聊的问题,不知怎的,到嘴的话变成了:「还没。」
沈峤笑道:「那正好,快进来罢,观主他们正煮了麵条呢!」
先前他白天裏也能看个大概了,但一到夜裏,眼神越不好,打着灯笼也看不清楚,加上道观的路又不大熟悉,带人进去的时候,脚下不慎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险些往前扑倒。
一个能够杀了霍西京,击退段文鸯的武功高手,却被石阶绊倒,说出去怕要让人笑掉大牙。
幸而一隻手忽然伸出,正好揽上他的腰,将人托住。
「你的脚步有些急,不似你平日。」晏无师道。
沈峤抿嘴笑了笑,没说话,只道:「麵条要凉了,你既还没吃饭,就走快些。」
谁知他带着晏无师回到灶房,观主却正好将最后一根麵条吸溜进嘴裏,摸着滚圆肚皮遗憾道:「沈郎君,你来晚了啊,麵条已经没了。」
沈峤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姓晏。」
小徒弟站起来:「沈郎君,我给您留了一碗,您可以跟晏郎君分着吃。」
观主白了他一眼:「就你多事!」
看见站在沈峤身后的晏无师,观主原本「怎么又来了一个,可只留了一碗」的话不知不觉又咽了回去,他在晏无师面前险些没法维持观主的威严,甚至开始坐立不安,只得起身丢下一句「那你们慢慢吃」,就赶紧走开了。
小徒弟从早上端来沈峤方才没吃过的麵条,为难地看了看晏无师:「只有一碗了。」
麵条已经有些糊了,这种食物求着晏无师吃,晏无师也未必肯吃。
但对白龙观众人来说,它却是珍藏了好几个月的口粮,他们甚至打算过年再吃,却因沈峤到来而被提前拿出来。
沈峤谢过小道童,对晏无师道:「我分些给你?」
晏无师:「不了。」
沈峤笑道:「麵条虽然有些凉了,不过他们的酱萝卜很不错,你不妨尝尝。」
他知对方素来爱洁,便先将筷子洗过,再把碗裏的酱萝卜和盖在上面,没沾到麵条的野菜一一夹出来,放在晏无师面前的碗裏,自己就着那一碗又糊又干的麵条淋了酱汁开始吃。
晏无师皱眉看着自己面前那半碗野菜和酱萝卜,过了许久,才拿起筷子,勉强尝了一口。
入口滋味其实也并不是想像的那么难吃。
「晏宗主的事情办完了?」沈峤问。
「还没。」晏无师只说了一句,人究竟见着了没有,怎么个没办成法,他没多说,沈峤也没再追问。
谁知晏无师话锋一转:「你方才看见我来,是不是高兴得很?」
沈峤微微一怔,点头笑道:「是,本以为你我分道扬镳,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重逢,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方才我听你向他们介绍,说我是你的朋友?」晏无师摩挲汤碗的边沿,面上露出玩味神情。
这种汤碗做工十分粗糙,因使用许久,而在上面留下一层厚厚的污垢,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
沈峤:「是,出门在外,说朋友总方便些,也不怕他们多问。」
晏无师注视他:「那你呢,你心底,也将本座当作朋友?」
沈峤:「同师为朋,同志为友,我与晏宗主虽非同师,也非同志,但你救过我的命,彼此渊源不浅,又同路许久,怎么也能称得上一声朋友了罢。」
晏无师:「你不怕别人说你依附魔君,自甘堕落?」
沈峤一笑:「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够了,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想法?自下山之后,所见所闻,令我感慨良多,更令我明白,以往我固守山中修道,修的不过是小道,像晏宗主这样,辅佐周主,若真能统一天下,宇内澄清,百姓不必再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只要有手有脚,就能依靠劳动得到报酬,这样才是真正的大道罢。」
晏无师哂道:「你也不必往本座头上堆高帽,我与宇文邕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我所做之事,只因自己想做,从来非为他人着想。」
沈峤:「即使心怀恶意,但若能达到善果,也算得道,不是么?」
晏无师定定看了他片刻,良久方道:「这么说,我们算是朋友了?」
沈峤含笑点头:「若晏宗主不嫌弃我高攀的话。」
那种奇异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没等沈峤来得及看清楚,晏无师就又恢復漫不经心的慵懒做派:「这间道观委实简陋,如何有地方落脚?」
沈峤笑道:「那就只能暂时委屈你与我同宿一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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