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冬日湖畔戏梅趣(二)(4/8)

    宋青莺生怕她太久没回去马上会引来追兵,遂不断往林中深处跑去。

    其实自御林军找到她後赶了几天的路,也快要进城了,若是追兵赶来,料她定往城郊跑去,她很快又会陷入险境,所以她不往回跑,反而要趁追兵找她耽误路程之际,先一步乔装进城,并找到静姝的父母,暂避一避。

    她估计着现在每个人都以为她在御林军手上,只要她逃走的讯息尚未传入城中,她要在城里行动便不会那麽的困难。

    宋青莺不停的向都城的方向跑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停下来。

    身旁浓密的草木不时g破她的衣裳,划伤她的肌肤,她也无暇顾及。汗水浸入眼中,刺痛得她看不清前方,可她并不打算停下。直到夜幕低垂,前方的路再看不清楚,宋青莺才找了颗大树,挨着它休息。

    此处已近城,她估计不会有猛兽,天也不怎麽冷,所以她不打算生火引来注意,心里有了这些盘算後,她忽然想起其实自己根本就不会生火。

    所以她乾脆直接在树下就睡着了。

    刺目的yan光透过片片树叶间的缝隙照在宋青莺的脸上,但并不足以唤醒因疲惫不堪而全身酸痛的她。

    晨起的鸟儿在枝头上啁啾鸣啭不停,但也不足以唤醒沉沉睡去的她。

    强劲的风儿挟带着热气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但依然不足以唤醒一夜好眠的她。

    一阵盔甲碰撞声传来,一个人不停地叫她,一只手用力猛摇她的身躯,导致她的身子从树g滑下,终於令她悠悠转醒。

    一睁眼,宋青莺被吓得往後缩了缩,後背却被树g严实地抵住了。

    在她面前的俨然是个高大魁梧的御林军,细一看,正是昨天被她骗的那个士兵。

    宋青莺差点儿惊叫出声,但还是故作镇定,瞪着他,抿唇不语。

    半晌,士兵叹了口气道:「你快跟我回去吧!我也是不忍看一弱nv子受皮r0u之苦,现在跟我回去,你能免受这些苦。」

    「……你怎麽找着我的?」

    那士兵下巴向着她来路抬了抬。

    林中太密,都给她闯出一条道了。

    宋青莺无语,心想,白玉yan骗了自己,利用自己篡位,实在狼心狗肺,而今还要她在百姓们面前被羞辱、处以绞刑、自尊扫地,而至王室颜面荡然无存。

    她毅然站起,声柔而坚,道:「我父兄皆为白玉yan所害,我又以前朝罪人之名被羞辱,若以绞刑处置,我以後有何颜面面对我宋家列祖列宗呢?军爷也曾在我父兄手下效力过,我相信他们待众兄弟不薄,今日您不如看在昔日恩情上,放我走吧。」她说得波澜不惊,眼神坚定。

    「唉!那您不如先跟我回去,回头我再请求统领向王上禀明此事?请您趁没人发现之前随末将回去吧!否则末将亦是x命不保啊!」士兵愈说愈急,甚至还单膝跪下,不住拱手。

    宋青莺闻其词,心道,季林和白玉yan狼狈为j,一心想将她王室中人除之而後快,求他?根本还是si路一条。

    她心里明白现在要逃生已是无望,遂si心道:「罢了。白玉yan,我宋青莺今日算是折於你手了。」

    又一阵热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而宋青莺知道,她就要命绝於此了。

    丧命前她也不想再害一个无辜的士兵,遂很配合的跟着他悄悄回了马车上,而宋青莺马上惊觉,车上纵然有人,却早已了无生气。

    她扑到静姝身边,忙乱的检查她的鼻息和脉搏,但就和她自己的心一样,静姝早已si了。

    她无力的跌坐在狭窄的马车中,唇失了血se,喃喃道:「静姝,我对不起你,没法儿将你的si讯带予令尊令堂了。」

    然而未等她平复,车厢外传来兵刃撞击声,紧接着一声惨叫,血珠洒落在帘上。

    只听这先前那士兵挣扎道:「少尉……您何以杀我?」

    少尉y冷的道:「你消失这麽久,谁知道是不是被她给收买了呢?统领说了,凡是有谁做出有可能危害王上的举动,杀无赦!」

    宋青莺心一寒,他原来已经将她看作这样y狠毒辣的nv人了吗?他杀她兄、灭她朝,她又何曾有过一刻想过去伤害他?

    宋青莺觉得自己真是太傻,强忍着即将溃堤的情绪,闭上双眼。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他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情感了。是恨吗?她确实应该恨他,可她心里某处清楚,她做不到恨。或者她还ai他吗?被他这麽伤害,说她还ai他,连她自己都不信。

    算了,不想了。白玉yan,今生今世,让我忘了你吧。

    马车磕磕碰碰,跟着军队浩浩荡荡进了都城,城中街上嘈杂的人声打破了宋青莺最後的宁静。

    si期到了。

    母后,大哥,我很快来找你们。

    甫一下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并非y肃巍峨的大理寺建筑,而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这儿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每一样器具,都保持得与先后生前毫无二致,并且一尘不染。

    她缓缓走过院中石径,仔细端详这熟悉的儿时景致,良久,她才回神,想问她为何被带於此,而非她大哥生前最後待的地方——大理寺监牢。

    可是在她身後的g0ng门却早已紧闭并紧紧锁上,连一只猫儿都看不见了。

    怎麽回事?尽管心中疑惑,宋青莺还是镇定的进了屋子,其实先后去世时她才不过一岁多,对先后记忆甚少,所以这里g起的点滴,全是她与太子成长的记忆。

    她在房中徘徊,实木地板擦得晶亮,看来这段改朝换代的混乱日子,并未影响此处安和的秩序。

    宋青莺在一个上绘一对白头鸳鸯的盘子前驻足,这盘子只要细一看,就能看见上头被修补过的痕迹。

    她唇角g起一抹苦涩的笑。

    她还记得,她小时候打破了这个盘子时,父王是如何大发雷霆,要罚她在茫茫大雪中跪到天亮,而大哥又是如何替她顶罪,最後在双膝上落下一辈子毛病的。

    放心。她在心中想着。母后、大哥,我即使自我了结,也绝不让别人来羞辱我。

    而这儿,成为我的归天之地真是再好不过了。想着,她唇角的笑意更深,像是忽然参透了什麽高深的道理,她觉得心中拨云见日、平静而安详。

    次日的晨光很快透过窗口爬了进来,宋青莺很久没在这麽舒适的床上睡过了,心中满溢着喜悦,或说,临si之前的片刻宁静。

    她在房中找了个小小的白se瓷杯,据宋仁炽的说法,这是她母亲生前偏ai的杯子。

    她从腰间掏出一小团摺好的纸,里头放着毒害二皇子时所剩无几的毒药,也不知这样的剂量够否,但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还缺了酒。

    虽说直接服药也能达到效果,但宋青莺觉得,毕竟都要si了,前朝的公主,必须si得t面,要服毒,她认为,没有酒不行。再来,她现在穿的男子衣裳早已变的又脏又破,第一个就不过关。

    她依稀记得,从前她大哥替她在这院里埋了一坛nv儿红,等她出嫁之时再挖出来喝。她今生是等不到出嫁了,但挖出来喝她却办得到。

    宋青莺慢条斯理踱到院中,细细打量每棵树,企图想起那坛nv儿红究竟埋在哪儿。

    随後,她在一颗树g弯曲变形,但却粗壮高大的树前停了下来。

    她还记得,当初宋仁炽的话。

    「大哥替你把酒埋这儿了!你知道为什麽要埋在这棵树下吗?」宋仁炽左手扶着铲子,右手擦着汗水,用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宋青莺问道。

    彼时的她,约有十来岁吧,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回道:「为什麽呢?大哥,这棵树的树g弯弯的,一点也不漂亮,而且别的树都会开满花,只有它,只开一点点,我不喜欢!」

    宋仁炽笑着00她的头,道:「是吗?青莺不喜欢?大哥倒觉得挺好。你看啊,你刚才说这棵树的树g弯弯的,那代表它曾遭受强劲的风吹雨打的缘故,而它坚强的存活下来。你说它花开得少,可它并不因这样就不继续开花,代表它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而且懂得如何欣赏自己。」

    宋青莺似懂非懂地望着宋仁炽,缓缓点着头。

    宋仁炽温和地道:「这样,青莺还喜欢这棵大哥选的树吗?」

    「嗯!」宋青莺即使不是很懂,仍然眉开眼笑地点了个大力的头。

    「大哥希望,青莺以後也能像这棵树一样,不论遇到什麽风雨,都能坚强的挺过;不论身边是否有人支持你,你都能相信自己,勇敢做自己。」宋仁炽笑容俊朗明亮,尤其yan光照下来,好像在他面庞镶上了金边,好看极了。

    宋青莺站在这棵长大了不少也粗壮了不少的弯树前,喃喃道:「大哥,对不起,是青莺不能回应你的期待。这样的强劲的风雨,青莺再也忍受不住了;身边唯一仅剩支持我的人,也替我牺牲了,青莺再相信不了自己了。」

    她闭上双眼,想像宋仁炽对她微微一笑,00她的脑袋,道:「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记住,不论如何,青莺都是大哥最引以为傲的妹妹。」

    宋青莺蹲了下来,随手捡了块看来好使的石子,开始刨起土来。也不知大哥埋得有多深。

    日头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愈来愈大,愈来愈烈,宋青莺大汗涔涔,双臂酸软,但当她总算挖出了那坛酒後,即使腰板僵得直不起来、双腿因蹲跪太久而麻木,她也不当一回事,而只是感到十分的欢喜。

    紧接着,宋青莺到先后的衣橱,挑了件华美但无刺绣的雪白素衣,自个儿更完衣,又做到梳妆镜前重新给自己疏了一个jg致的发髻,而後感叹道:「大哥,果然我梳头的技术还是不如你啊……」

    最後,她替自己化了个净而美的妆,满意地走到窗边望了望,再过两刻钟便是午时,她得赶在官兵来带她上刑场之前,完成一切。

    小小的白se瓷杯,放在深se檀木几上,屋廊道中央,炽热的yan光直s下来,洒满院前草坪,绿油油一片,几棵大树的影子打在青绿青绿的画布上,画出了更深的绿,鸟儿啁啾鸣啭,不时几只蝶飞过,点缀着夏意,这大约将会是她一生最後的美景。

    宋青莺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那杯nv儿红。

    她这一生,用毒酒杀了两个人,而她自己最终却也将葬送在毒酒之下,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

    但最可笑的是,她将他当作这一生唯一的挚ai,给他毫无保留地真心与信任,而她最後终是信错了人,她输给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实在是太可笑。

    她想着想着,眼角一滴泪终於还是挂不住了,伴着终於溃堤的情绪,无数颗泪珠子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滑下,一生要强的她,除了婴孩时期与幼年期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哭了。

    她尽情的大哭了一场。

    「哐啷」一声,酒尽,白se的瓷杯从她手中脱落,宋青莺,这个前无古人,後也不会有来者的生命最坎坷的公主,跟着这白瓷杯一起,那样轻易的,就碎了。

    李林一直等到官兵搜刮完他家的财务并整队渐行渐远後才奋力推开把他闷到快窒息的床板,并带着李yan从中爬了出来。

    他牵着弟弟推开了门踏进院中,浓浓的血腥味抢先窜入他的鼻腔,随後,他的父母、郑伯、以及府中众人惨si於刀剑下的身影映入眼帘。低头,他和李yan正立於血泊之中。

    李yan立马放声大哭,不过五岁上下的孩子就这麽被哥哥连拖带拉的逃离现场。要是被人发现他们没si定会惹来杀身之祸,李林连忙让年幼的弟弟赶紧闭嘴。

    他感到茫然无助,如今双亲皆身赴h泉,他没谁可依赖,只想起在父亲的遗t身旁,有一行以血书成的字:「找白丞相」。

    李林於是在夜幕逐渐低垂时,终於带着李yan找到了丞相府。

    白翰德是在第二天要出府上朝时才看见李林和李yan的,而李林一看见白翰德脸上欣喜的神情,就晓得他们找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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