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月c(7/8)

    叶英问,灵果可以让沈剑心再次拔剑吗?

    李倓说,大庄主想让沈道长再次拔剑吗?

    叶英不语。

    他知道现在沈剑心此生要不要做一个废人的机会在于自己,也知道李倓这是专程来看自己和沈剑心的笑话——上辈子的沈剑心因为要做侠义至尊、要顾忌藏剑山庄的脸面、要顾忌世人对纯阳宫的眼光,所以不曾对自己表白心意。那若是此生的沈剑心根本就没有功力,想做大侠都做不成、只能做自己掌心腕上拴着的小鸟呢?

    如果叶英放弃那颗灵果,那他可以将沈剑心永远留在身边。只要他想,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他帐中禁脔姓甚名谁,从此无人知晓沈剑心的名姓,更无人在意纯阳宫失去了一个小小的关门弟子。一切看似都很完美,毕竟想不起来前世、不曾做过大侠的沈剑心更不会拒绝自己的爱意。

    这位“钧天君”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处处毒辣得很,像一条阴鸷的蛇,时刻潜伏在暗处准备叨你一口。

    而叶英在毒蛇游出来之前做下了决断,或者说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短短一停后,叶英答,你把灵果带来吧。

    按照他与李倓的约定,两棵天山雪莲被送往海外,而此时那颗被康雪烛拿出的灵果也已经在来藏剑山庄的路上了,最迟半个月后可到,到时候沈剑心可完全恢复到他在九老洞出关时的功力,日后精进也将一日千里。

    那时的沈剑心,会怎么选呢?

    留在自己身边,还是……

    叶英不去想以后的事情,慢慢躺到了沈剑心的身侧,听着身旁小道长均匀而平静的呼吸,与他一起沉入悠长的梦境。

    可能是酒好,沈剑心这一觉睡得分外舒坦。

    他还少见地做起了梦,在梦里自己是一把剑的视角,被叶英天天抱在怀里到处走,看藏剑山庄的各个角落,看天泽楼门前的花草树木,看……看叶英白皙脖颈上隐秘角落里一颗几不可查的小痣。

    那痣太小,位置太暧昧,叶英本人都不一定知晓自己还有这么一颗痣,躺在他怀里当剑的沈剑心因为太无聊倒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要是能摸摸就好了。

    刚有这个念头,沈剑心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从梦中惊醒坐起来,然后悲哀地发现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起反应了。

    沈剑心:……

    这是否太离谱了一点!只是梦到了一颗痣!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打算倒回去继续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客房里,这暖帐这绣花这配色……这旁边的人……

    沈剑心战战兢兢转头,好巧不巧,叶英开口了:“醒了?”

    沈剑心:“……”

    现在找个地缝钻还来得及吗?

    但该死的,叶英刚睡醒的声音真好听啊,极其难得地一丝懒散,和他平时清贵自持的形象相比有一种微妙的反差感,沈剑心差点就迷糊住了,然后赶紧甩甩头,自己现在还在人家床上呢!

    沈剑心干巴巴地笑:“早、早啊叶英,我怎么在这儿?”

    “五弟把你背过来的。”叶英摸索着撑起身子,沈剑心怕他看不见不方便赶紧贴过去,让他借着自己手臂稳稳坐起。

    “我又不是没地方睡,他怎么把我背这儿来了。”沈剑心抱怨,“还说要跟我做好兄弟,这好兄弟真不靠谱!”

    结果叶英下一句话把沈剑心炸得头皮发麻。

    叶英:“都知道你是我夫人,不把你背到我屋里,还能背哪里去?”

    沈剑心:“……”

    沈剑心:“哈哈,叶英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叶英平静地说,“沈剑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意?”

    沈剑心:“我、我也不是没说过喜欢你,但、但不是要、要做什么你的夫人,叶英,我……”

    “你不做,让谁来做?”叶英略打趣他:“沈道长这么大方,舍得把我拱手让给别人?”

    沈剑心猛摇头,他虽然对叶英没有什么独占欲,但如果叶英真的和别人有什么感情纠缠,他还是会很难过的。那样的话他就算心里再喜欢,也绝不会再多看叶英一眼。

    他稍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地去握住了叶英向他伸来的手。

    “我说。”沈剑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没想过做什么你的夫人,但我的确喜欢你。毕竟一个男人,夫人,听起来怪怪的。”

    叶英:“一个称呼而已,你不喜欢,我便吩咐他们别叫了。”

    沈剑心:“别叫了吧……等等,他们?”

    叶英:“全藏剑山庄上下都知道沈道长是大庄主的发妻,除了你自己。他们还对你与我不住在一处感到奇怪,只是不敢说。”

    沈剑心:“……”

    不是,在他昏迷的日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现在处处都离谱至极?

    他在这边尴尬,那边叶英掀开被子要下床。

    侍女们大约是提前安排过不得靠近,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沈剑心又担心他的眼睛,只能赶紧过去伺候叶英:“你要洗漱吗?”

    “我起来去旁边榻上坐会儿。”叶英说。

    沈剑心觉得奇怪:“你去榻上干嘛?”

    “沈剑心,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什么误解?”叶英压着嗓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将他的手臂拂开,自己稳稳当当下了床,顺便留下一句:“叶英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个正常男人罢了。”

    沈剑心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才明白叶英在说什么,随即脸滚烫的要死。

    大早上的……确实容易……

    他们昨夜睡得太早,这会儿醒来时辰还早,外头天都没亮,叶英倚在榻上静静地养神,沈剑心想了又想,还是磨磨蹭蹭过去悄悄蹲在叶英面前。

    还未等沈剑心想好话说出来,叶英先道:“想明白了?”

    什么想明白了?沈剑心有听没懂,但叶英说的总不会错,他下意识点头。点完了才想起来叶英看不见,又赶紧说:“好像想明白了。”

    “那就是没想明白。”叶英说,“自己回床上去躺着,罚你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叶英这样的人就是难糊弄啊,沈剑心只敢在心里偷偷感慨,嘴上说的却是:“不用我想得太明白,你要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反驳的。”

    “哦?”叶英轻轻一笑,“当真?”

    “当真啊。”沈剑心用力点头,“叶英,我是为了你才来藏剑山庄的,自然一切都听你……”

    他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叶英一把捞了起来。沈剑心现在没有武功,不似之前那般能自控,于是一个踉跄便倒在了叶英身上。胸前薄薄的一层衣料根本抵挡不住来自心上人身上的炙热,沈剑心觉得这样子太暧昧,刚想从叶英身上下来,便被叶英按住后脑勺,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沈剑心大脑轰地一声,彻底想不出来任何事情,只能被动地让叶英拉进怀中、揉在身上,予取予夺。他不反抗,叶英也不强迫,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后,叶英放开了这糊涂的小道长,笑着说:“这次明白了没?”

    沈剑心趴在叶英身上,听他的心跳但答不出来任何话。

    他还在想刚才那个吻。原来叶英不正经起来是这个样子,原来叶英还能这么不正经,原来不正经这种事还会发生在叶英身上。

    颠三倒四的思维塞满了沈剑心的脑子,让他腾不出哪怕一点空位去应对叶英的问话。叶英当然知道这两世对感情都单纯得很的小道长大约是又一次对情爱之事迷惑了,只能淡淡叹口气,开他的玩笑:“作为人和剑纯谈感情,确实还不如做他怀中抱着的那把剑。”

    他不说剑还好,一说怀里的剑,沈剑心不能自控地又想起那个旖旎的梦,自己做了叶英怀里抱着的剑,看他脖颈侧那颗隐秘的小痣……

    沈剑心:……

    他发现自己又起反应了,而且很明显,叶英也发现了,因为他听见了叶英的笑声。

    真丢脸啊!

    沈剑心赶紧就要从叶英身上下来,被叶英轻轻拉住手腕。

    “你还是不愿意么?”叶英说。

    什么不愿意,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他与叶英早在世人眼光中已成了夫妻日久,而哪有恩爱夫妻没有夫妻之实的?从前是自己素来糊涂,不曾体会到这点,此时知道了此事,又怎么想不到?

    沈剑心哪里经历过这些,尴尬得手脚都没处放,可又不敢否认自己的心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倒也不是不愿意。”

    叶英:“是怕?”

    沈剑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他连两个男人怎么做都不知道,怕都无从怕起,然而又不能不回答,只能说:“有点吧。”

    “和我一起,有什么好怕的。”叶英从榻上起来,拉着他让他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凭着直觉摸到了小道长的侧脸,摩挲着他的耳根,等待他的回答:“愿意试试么?”

    说是让他自己想,可沈剑心哪里还有退路。

    叶英早把事情做绝了,笃定自己不会拒绝,让自己事实上成为了大家都知道的、他的妻子,才来问自己愿不愿意与他有夫妻之实。

    事已至此,这道题于沈剑心来说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他心悦叶英,也拒绝不了叶英的所有邀请。

    因此沈剑心没有让叶英等太久,只是在短短的停顿后便主动拥抱了叶英。

    叶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牵着沈剑心的手,让他带着自己向床铺靠去。不知是谁在情难自抑地低喘,也不知是谁迷糊抑或着蓄意扔了一地本就半遮不遮的衣物,总之待沈剑心被叶英扔回床上之时,他已经无法自控,一手勾着叶英的脖子,一手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在不停地低喘。

    叶英听到他的喘息,明白是这具由愿无违勉强凑起来的身体的确不如之前的天道之剑那般天生灵根,即使再有多年习武练出的底子,沈剑心也是大不如前了。要是待灵果到了让他服下后定然会好,可现在他俩谁也等不下去。

    有些事到底还得急一急的。叶英从他平坦的小腹一路摸到胸膛,惹得沈剑心战栗不停的同时准确无误抓住他放在心口的手,将手腕按在头上一侧,不许他安抚那颗情动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只许他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可沈剑心两辈子都是个守着剑过日子的剑纯,叶英的节奏太快,他哪里承受得了,还没等正题开始便在叶英的掌握下污了他的被褥,整个人软得不行,只能捂着眼睛掩耳盗铃般弱弱出声:“我……”

    “嘘。”叶英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别说话,听我的。”

    沈剑心想,那便听叶英的吧。

    叶英总是没错的,不是吗?

    但真当叶英掠夺了他时,沈剑心又觉得这事错得离谱。

    太让人羞耻了,做这种事怎么可以这么疼,又怎么可以这么……舒服?

    叶英散落的白发落在沈剑心的脸上,痒痒的。可沈剑心顾不上将它们拂开,全身心沉浸在叶英的动作中,随着他的起伏而哭叫、抑或喘息。

    他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和叶英身心相融。两世的守望、两世的羁绊,那个沉默的剑客到底还是说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爱,而被他仰望和小心翼翼守护的人亦坚定地牵住了他的手,从不曾辜负他的每一份心意。

    那颗珍贵的灵果送来之时,沈剑心正要收拾东西回一趟华山。

    他不要叶英跟着回去,只道自己得再去一趟九老洞,那是纯阳禁地,就算是叶英也不能随便进去。他几个月后就回,不用担心。

    李倓没有亲自送灵果来,也没有再写上一封让叶英听了心烦的信。那位聪慧的建宁王大约是知道这次没什么乐子可以看,也不再多纠缠,只让人送来灵果后,又说上一句“如你所愿”。

    真“如你所愿”么?

    天泽楼前,剑思将玉匣打开,取出灵果放在叶英手上,将盒子交给罗浮仙妥帖收好。

    叶英拿着灵果掂量。这是一颗轻飘飘的果核,圆润光滑如明珠,被串在一根绳子上,方便做饰品的时候戴在手腕上。它太小了,握在手中没什么分量,似乎轻轻一捏就要碎成齑粉,再随风散去。

    沈剑心收拾完包裹出来,看见剑思与罗浮仙和往常一样站在叶英身边,以为他们是在闲聊,笑着说:“叶英,我走啦,去去就回。”

    “别急。”叶英说,“你等等。”

    现在的沈剑心没有武功,但他拒绝了叶英安排的车队和侍卫,说没有武功也走江湖的人多了去了,只肯从剑冢挑走一把顺手的剑用作防身,取名为“七斗映辉”。

    此时沈剑心便是背着这把剑,听见叶英让他等等,他也顿住了脚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喝杯茶再走。”叶英碰了一下罗浮仙,以一个完全察觉不出来的动作将灵果塞给她,“浮仙,沏茶。”

    罗浮仙心里明镜似的,提起裙裾进室内端了杯茶水,将灵果放在里面。那灵果的确是有灵性一样,遇水便化,看不出来,只余悠长的奇香。

    她将这杯茶端给了沈剑心,沈剑心也闻到了那奇特的香气,笑着对叶英说:“新制的茶叶?好,我尝尝再走。只是我是个粗人,尝不出来什么味道,叶英你可不要笑我啊。”

    他将这杯茶一饮而尽,确实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全身都舒服,将茶杯还给罗浮仙,又和叶英再次告别后,便高高兴兴踏上了回华山的旅途。

    剑思蹭回自家大庄主身边,小心端详着他的脸色:“大庄主,就让沈道长这么走了?”

    “他会回来的,由他去吧。”叶英轻轻一笑。

    “沈剑心……已有归处,不是四海为家的浪客了。”

    “我在这儿,他能去哪儿呢?”

    ——流年·完——

    沈剑心并非从来都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样子,至少在叶英最初认识他之时,这人还是个没心没肺、初出茅庐的小道士。

    他们到底是如何做了好友、又如何感情日笃,早已谁都说不清,似乎他们的靠近与被吸引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待到两人发觉对方于自己而言已有大不同的意味之时,沈剑心已不再是那个敢半夜翻叶英墙头来找他的愣头青了。

    都说做个好剑纯得是断情绝爱的。

    沈剑心摸摸怀里的黛雪剑,苦笑着想,断情绝爱他是做不到的,只能悄悄离叶英远一点、再远一点,让那份不为人知的相思淡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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