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晚安(有小受紫砂情节注意避雷)(1/8)

    “不想下去看看吗?”

    湖水闪着光。五颜六色的鱼甩着尾鳍,水面泛起波澜。

    “你在等谁?”

    面前,阳光灿烂,落叶伴风而落。

    身后,阴云霭霭,鲜花齐齐凋零。

    他站在交界处,迟迟不动身。

    “为什么犹豫?”

    他回头,一排排人影隐匿。他们的脸暴露在外,嘴角牵起怪异的弧度。

    人影慢慢靠近他。

    “为什么还在犹豫?”脖子拉长,他们的脸越来越近。

    “为什么!!!”人影拉长,刺耳的尖叫令他忍不住后退。

    “你明明是这么想的!”

    人影交叠变幻,直直冲向他。他被逼得朝后挪动,

    下一秒,右脚踩空。

    身体猛地下坠,他伸出手抓住岩壁。

    湖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阳

    光被乌云遮蔽,天空映照出不妙的血红色。

    他用尽全身力气吊在悬崖边。人影在他的手边尖

    叫:“快去死啊!”

    他艰难地抬起头……

    唐凛看见弟弟破碎的脸。

    那张脸如同碎裂的镜面,镜面的裂隙间涌出水流。

    他听见弟弟无助的叫喊:

    “哥哥!!!”

    ……

    “!!!”

    唐凛猛地坐起,身边的抱枕被他的动作挥到地上。

    “哈…哈……”他不停地喘息,剧烈的心跳慢慢缓了过来。

    怎么会做这种梦。他倒回床上,长臂将抱枕一捞又抱回怀里。

    也许是因为之前去见了唐年吧,他心想。

    那个傻子被打了还不敢和别人说,被打了多久?唐凛浑身散发低气压,阴着脸做完早餐。

    他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唐年,哪怕他们不是没见过面。那天看见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的弟弟,他没忍住自己的怒火。

    “想作贱自己就直说,怎么不干脆自杀呢?”那时他怒气上头口不择言,冷着脸说道。

    当时看见唐年的眼泪后他就后悔了,但心中不知道哪里来的气让他选择直接离开。

    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这些事情那两个人应该会处理吧。他默默啃早餐。

    “滴滴滴—滴滴滴—”手机响起,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写着张铃。

    唐凛面色一寒,下意识就要挂断电话。

    但是这一次,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通键,同时心跳莫名其妙变快。

    “喂?是小凛吗?”张铃的声音带着哭腔。

    “是。”唐凛不想和她多说,简单地应到。

    “小凛…阿姨,阿姨求求你,求求你来看看你弟弟吧…”

    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唐凛意识到了什么,起身时带倒了桌上的牛奶。

    牛奶洒在他的裤脚上,但他早已冲出了家门。

    只因为张铃在电话那边哭喊:

    “小凛阿姨求求你了!你弟弟割腕了,他现在在抢救室……”

    ……

    ……

    ……

    浴室里热气腾腾,浴缸里有两个小孩。

    小团子坐着,脑袋上顶着一团泡沫。大团子一脸严肃地站着,手上不停地在泡沫里揉搓。

    “哥哥,年年的头好痛哦。”小团子眯起眼睛。

    哥哥不太会帮别人洗头,揪得他的头皮好疼呀!

    “怎么会呢?”唐凛满脸严肃,手上动作不停“肯定是你的头对这个洗发水过敏,下次不用这个了!”

    好吧。

    小唐年委屈地把自己缩起来,脑袋随着哥哥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等泡泡全部冲干净了,他甩甩脑袋,故意把水全部都甩到哥哥脸上。

    “哎呀!你怎么像小狗一样!”唐凛擦掉脸上的水珠,

    “讨厌死了!”

    小唐年露出甜甜的笑:“小狗勾不可爱嘛?”

    “哥哥是在夸我可爱嘛?”

    唐凛盯着弟弟看了好几秒,才说:“是挺可爱的。”

    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两个小团子都坐进浴缸里。小唐年发现哥哥身上有好多“蜈蚣”。

    “哥哥,这是什么?”小唐年摸摸“蜈蚣”,皮肤上凸起来的感觉怪怪的。

    “这些是疤。”

    “疤?为什么那么多?哥哥被打了吗?”小唐年瞪大眼睛,嘟起嘴对着这些疤吹气,“给哥哥呼呼,哥哥不疼。”

    吹完还黏糊糊地在那上面印下一个口水印。

    “傻瓜,早就不疼了。”唐凛戳戳弟弟鼓起来的脸颊。白皙的肌肤被蒸得柔软细腻,还透着粉,就像小桃子一样。

    他在小桃子上啃了一口,才说:“我妈妈以前生病了,为了不让她走,我就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

    “妈妈看见我的伤口会哭,但是这样她就不着急走了。她会帮我上药,然后等到它变好为止。”

    “我不想要妈妈走,所以就不停地弄伤自己,”唐凛语气低落,“但是没有用。”

    唐凛母亲的死不是秘密。但那时唐年还小,他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他只能感觉到哥哥很难过。

    他抱住哥哥,心情也低落起来,“哥哥亲亲,亲亲不难过。”

    唐凛知道他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在他脸上印下一个亲亲,“已经不难过了,我没事的。”

    “如果以后你想留住一个人,那就不要用这种办法了,没有用。”

    “那如果哥哥要走,年年这样,哥哥会留下来嘛?”小唐年懵懂地问。

    “不可以,我不允许你自己留下疤。”唐凛板起脸故作凶狠,“而且,这样会很疼,你不是怕疼吗?”

    小唐年点头如捣蒜,鹿眼湿润:“知道啦,年年不会这样做的。”

    “年年最怕疼了!”

    ……

    ……

    “小骗子。”唐凛垂眸。

    被子上那只手腕细瘦的可怜,上面趴着一条丑陋的“蜈蚣”。

    皮肤被线粗暴地缝合,狰狞的样子看得人心惊肉跳。

    唐年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胸口微弱地起伏。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好像又瘦了些,脸上已经没什么肉了。

    唐凛疲惫地闭眼。

    抢救室亮起的灯仿佛还在眼前闪烁,那种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恐慌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了。

    唐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

    如今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早已好了,可心上的伤口依旧流着血。

    “你呢?你那时在想什么?他轻抚唐年的指尖。

    “小凛,”张铃忐忑地走进来,问,“你看起来很不好……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吗?”

    唐凛身上穿着的明显是睡衣,裤脚还湿了一大片,双眼通红,脸色也很难看。任谁看都觉得他必须要去休息一下了。

    “不用了。”唐凛哑着嗓子回应。

    即使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可他的气势依旧逼人:“你们就是这样养小孩的?”

    “他被打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你平时有关注过他吗?难道他没向你求救过?”

    “你是离他最近的人,你难道什么都没有察觉吗!”

    张铃躲闪的目光令人发笑,他克制不住怒火将人通通赶了出去。

    张铃临走前放下什么东西。唐凛拿起来展开,才发现是一封信。

    一字一句仔细将信读完,唐凛还是没能忍住眼泪。

    他脱力坐在床边,无力感压弯了他的脊背。

    是啊,那些话其实都是他在问自己。

    唐年最绝望的时候,自己在哪呢?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唐年就救不回来了。

    唐凛沉默地流泪。

    就像那时失去妈妈那样。

    ……

    ……

    “唐年,你怎么一年四季都穿着外套呢?”陈宇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唐年。

    唐年低着头没有说话。陈宇不在意,他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

    “喂!”他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听说上次打你的事被你哥知道了?”

    唐年的身体抖了一下。

    “啊~我知道了。”见状,陈宇笑起来,眼里满是恶意,“你哥说什么了?让我猜猜?”

    他故意道:“是不是说你活该?还是说他根本看都没看你一眼?毕竟私生子嘛,你还逼死了他妈妈,他当然不在意你,哈哈!”

    “我们可都没收到消息呢,我还好好的站在这,你还不明白吗?”

    但无论他怎么说,唐年都没再给出反应。

    “啧,我最讨厌被别人忽视了。”陈宇语气阴沉。

    “因为他们只能看见你哥哥。”

    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小教室顿时寂静无声,小弟们不停地偷瞄陈宇的脸色。

    “你,说,什,么?”陈宇一字一顿道。

    “我说,”唐年抬起头,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我说你也只是个可怜虫罢了,你那个私生子哥哥比你优秀,你不过就是一个废物。”

    “一个没人关注的废物,只会靠霸凌别人来发泄的废物!”

    陈宇明显被激怒了,他揪住唐年的头发,凶狠地咆哮:“你懂什么?你敢看不起我?”

    “哈!一个私生子,还敢看不起我?”

    沙包大的拳头直接打在唐年脸上,他轻飘飘地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沫。

    “把他的衣服扒了。”陈宇怪异地笑起来,“我倒要看看这贱人在隐藏什么。”

    唐年是故意激怒陈宇的,他彻底厌倦了活着这件事,不如自己被打死让陈宇落下个杀人罪也好。

    可是为什么当衣服被扒掉后,自己会发出那样不甘的尖叫呢?

    “操!什么怪物!”陈宇看见那不应该长在男生身上的胸乳。

    胖一点的男生也许会有脂肪堆积,但唐年瘦的可怕,只有胸上的肉却没有消失,显得那胸脯如同十五六岁发育的女孩才拥有的那样,哪怕事实并不是如此。

    “真恶心,”陈宇皱眉,“一想到我一直碰一个怪物我就恶心吐了,这玩意应该不会传染吧!”

    唐年没能像他预想的那样被陈宇打死。

    他在地上躺了很久。

    最后他将衣服一件一件套上,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把手。

    “不是,不是怪物。”他嘟嚷道,哥哥说过他不是怪物呢。

    “你就是怪物。”镜子里的他微笑。

    他从镜子里爬出来,亲昵地握住唐年的手。

    “为什么要犹豫?明明他们都不要你了不是吗?”

    他甜腻地笑着,带着唐年手上的美工刀来到手腕。

    “你会感到很轻松,痛苦会消失……你不会再醒来,也不用在乎任何事了,呵呵。”

    唐年握紧美工刀,缓慢但坚定地朝手腕划去。

    他太累了。他只想睡一觉。

    浴缸里的水逐渐变红,他无力地闭上眼。

    最近就医人数暴涨,也许和换季引发的流感有关。

    住院部也开始忙了起来,仅仅是一上午,小刘就有些疲惫了。

    她回到值班室,小姐妹们看见她身心疲惫的模样,纷纷调笑道:“小刘,你不行啊,昨晚又熬夜了?”

    “这哪能啊,迟早得猝死好吗。”她扭扭脖子活动肩骨,“住院部的爷爷奶奶太能折腾了,一下要上厕所一下要出去玩的,明明都说了要好好养病的。”

    “老人家就是不听劝啦。”小姐妹们顺势吐槽她们遇见的奇葩事,突然有个人说道,“咦,那你今天有看见那个弟弟吗?就是你说的,长得很俊的那个。”

    小刘说:“看见了,今早还帮他换药呢。也真是造孽,那么大个口子呢。”

    “他才刚成年没多久呢,比我弟弟还小,怎么就想不开呢?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呀。”她叹息,“现在的孩子,也太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吧。”

    小姐妹们跟着点头,叽叽喳喳道,“不过,也许是家庭的事吧。这么多天了,就他妈妈来过两次,他爸一次都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还好还有他哥一直陪着他。不然刚经历了那种事,身边还没几个家人陪着的,估计出院没多久又要回来了。”

    “唉,希望他能熬过去吧,”小刘再次叹气,“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呢。”

    ……

    ……

    唐年没想过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

    失血过多让他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轻轻一动,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眯着眼睛望向窗外。外头是个好天气,阳光看起来暖洋洋的,在叶子上撒下金色的光。

    啊……原来没死成吗。唐年不由自主地开始谴责自己,竟是连这种事也做不好吗?

    “醒了?”

    唐年慢吞吞扭过头,看见一张说不上精神的脸。他垂眸,双唇蠕动,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哥哥…”

    唐年低着头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太体面,他已经准备好了承受哥哥的怒火。可没有想到的是,哥哥只是抱住了他,像小时候那样吻了吻他的面颊:“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哥哥语调轻柔,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境。

    这难道是他死后的一场梦?

    但胸口的沉重感告诉他,他还活在人间。那种轻飘飘的、仿佛失重般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灵魂被禁锢的束缚感。

    他用完好的右手环住哥哥的腰,放声大哭。

    ……

    ……

    “哥哥,我可以出院了吗?”唐年乖顺地张口吃掉唐凛递过来的肉粥,小心翼翼地问。

    “不可以,乖乖养伤。”唐凛又勺了一口粥堵住弟弟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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