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7/8)

    “东西?”樱桃诧异“什么东西呀?”

    “嫂嫂您忘了,就是前儿跟您提的烟花呀。”

    “烟花?”她抚掌笑“对了对了,是有这么一回事!现在不是过年,还不太好找呢。你要烟花做什么呀?”

    “不做什么,就是从小喜欢。”羞红的睑垂下“若溪说他回来后,跟我一块儿放。”

    “明白了!”樱桃点头“两个人在一块儿放烟花,倒满有趣的。我家那块木头,可想不出这么妙的主意,唉!”

    “但三哥对嫂嫂您真是好得让人嫉妒。”

    “若溪对你不好吗?”樱桃嗑著瓜子逗她。

    “他呀”红云再次飘上脸颊“还算可以吧”

    “王妃——”婢女又出声“晚膳准备好了,王爷也回府了,是否现在就开饭?”

    “若溪回来了?”暮紫芍一个惊喜,撞到屏风一角。

    “呃”婢女同情地望着她“不是南阁王爷,奴婢是说咱家的王爷”

    “从京城到这儿,要马不停蹄赶好几天呢!”樱桃上前扶住她“听说最近某地洪水泛滥,路上耽搁一、两天也不奇怪。咱们先吃饭吧,说不定若溪等会儿就到了。”

    “既然他说不定就快到了,我就再等一会儿,嫂嫂跟三哥先用晚膳吧。”暮紫芍涩笑。

    “真拿你没办法!”樱桃捏捏她的瓜子脸“看,又瘦了一圈,一会儿若溪回来,我可没法子交代——记得替我说几句好话哟!”

    她当然想早一点见到他,跟他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但是一直等到夜深了,饭菜凉尽,明若溪仍然不见踪影。

    庭院里很冷清,在这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之地,没有煜都的纸醉金迷,若与心爱的人厮守,是田园诗话;若独自一人,则难免寂寞。

    她忽然想起八岁以前的那些大年夜,想起她坐在巷子里,看家家户户闭紧温暖大门的情景,虽然她如今已绝非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了,但这种相同的心境,却不知为何再次钻进了她的心。

    推开门,她决定不再这样傻等,既然不再是无力无助的小女孩了,她就不该总是老实地坐在那张孤单的小板凳上——她要到大门口去,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悄悄穿过层层拱门,没人瞧见她。终于,她明白为什么没有人了,因为众人此时都站在府前,议论著什么。

    “你的消息可靠吗?”未流云正盘问著手下。

    “这消息京城里都传遍了,还放了皇榜呢,奴才怎么可能弄错?”探子禀告“听说本月十九,就是南阁王大婚之日。”

    大婚?暮紫芍踉跄了一下,幸好有一株高大的玉兰树挡住她。

    “这个四弟!”未流云责怪的口吻“就算真有这事,也该差人捎个信回来,他不知道这儿的人都在为他担心吗?”

    “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暂时别张扬,”樱桃道“我总觉得这里边有蹊跷!会不会是若溪被软禁了,所以回不来?”

    “软禁?”探子笑“王妃娘娘您的心也太善良了,凡事总往好处想。有人可是亲眼看见南阁王爷陪著雪燕公主逛街呢——能在街上乱逛的人还会被软禁?我看南阁王爷是想当夏侯国的驸马爷,所以才不愿意回来!”

    “桃儿,这事儿还是由你去跟暮姑娘说吧,记住要好好说,”未流云似有歉意“我这个四弟,风流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敢保证他朝三暮四”

    “云,你这话就不对了,”樱桃反驳“若溪对别的女人跟对紫芍不一样,他会为了别的女人涉足千军万马吗——我看绝对不会!”

    “就算是真心,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样呢?”未流云叹息“他就要娶雪燕公主了,大局已定。”

    暮紫芍心中顿时一阵抽痛。她当然明白溪不是存心离弃她,那刻骨铭心的爱意,稍一接触,她就能深切体会,但大局已定呵,多好的词,形容得再恰当不过。

    幸好分离的那一天,他们有了彻夜相守的回忆;幸好,她再次感受了他的唇吻,否则他当初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走了,那才是一辈子的遗憾。

    “宝贝儿,那时候你怎么能做得到对我无动于哀呢?”她记得一阵缠绵之后,他玩笑地问。

    “哪时候呀?”她赖在他怀里装傻。

    “就是那次,你取走玉玺,在山林里的那一次。”

    “唔”她笑而不答,忆起那个冷绝的吻,她拚尽全力才让它冷绝的吻“很让你难过吧?我以为那以后你再不会理我了。”

    “我难过,是因为没想到你竟能伪装得那么像,并不是因为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他咬著她的耳垂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一直知道”

    如今,他也冷绝了一回,她椎心刺骨也并非以为他变心,而是因为从此以后,隔著一方悠长的天地。

    “宝贝儿,如果你真要走,我会放了你,如果你真的想”

    他的话语不断在她耳畔回旋,述出他的心声,也是她的。

    现在,她也该放手了吗?

    奇怪,为什么眼泪竟流不下来了?呵,诀别就是如此吧,第一次,撕心裂肺,再一次,则失去了嚎啕大哭的欲望,心像是空了,仿佛丢失在茫茫的暮霭中。

    这天晚上,暮紫芍没有睡,她独自爬上屋顶,放了烟花庆祝她的生辰。

    十多年前的今天,是一个让世人叹为观止的日子,天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璀璨,也让人们的心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不是一个吉利的日子,所以从来没人愿为她过生辰,包括看似开明的义父。

    “长命百岁,小寿星。”她默默对自己说,手上的香递出去,点燃烟花的尾。

    天空顿时绽放出炫烂的花朵,红的,紫的,蓝的秋菊状,树冠状,星子状层层开散,落下金银纷纷,瑰丽异常,只可惜这辉煌过于短暂,一眨眼的工夫就全然熄灭,仿佛黑夜瞬间的微笑。

    “为什么每次看烟花,都是我一个人呢?”面对恢复黑暗的天空,她孤独地低喃。

    “若溪的事”樱桃几度欲开口,都被一阵唱腔打断。

    “怎奈他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暮紫芍甩著水袖,亮几句嗓子,停下问“嫂嫂,您听我这词记对了没有?”

    她问东问西,只是不提明若溪。

    那一晚,没等到要等到的人,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每日里或背诗填词,或跟著梨园师傅学唱戏,或吹萧舞蹈,脸上笑盈盈的,没有丝毫伤感的影子。

    “你管它记对记错!”樱桃上前夺下她手中当做道具的扇“你难道真想登台呀?不过是学著玩的,那么认真做什么?”

    “说不定哪一天我真的去当个梨园子弟,挣口饭吃。总不能让哥哥嫂嫂养我一辈子吧?”暮紫芍笑。

    “若溪要是知道我们让你去当戏子,非杀上门来不可!”樱桃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她脸上的表情。

    她别过脸,避开她的注视,水袖继续甩出一朵淡清的花,身段翩然。

    “你若肯提他,我倒放了心;现在你提也不提,倒叫人害怕。”樱桃翻开唱本“刚刚那句词是什么来著?我替你找找!”

    这一下,她倒不问唱词了,只是背立在玉兰树下,仰头看那油绿的叶。

    “现在再提他,还有什么用”隔了半晌,才听见她凄然道。

    “咦?终于肯面对啦?”樱桃丢掉唱本,凑到暮紫芍脸前“我这个当嫂嫂的大胆问一句,你还想要他吗?”

    “嫂嫂真会说笑话,要他?怎么要?”她干笑。

    “去把他抢回来呀!”她一本正经地道。

    “抢?”这话让她微张惊愕的眼“嫂嫂在说笑话吧?我一个弱女子凭什么跟一个公主抢?”

    “这有什么呀!”樱桃不以为然“你大概不晓得,当初,我还是一个奴婢呢!”

    “什么?”这话更让她大吃一惊,奴婢变身成为一国王妃?“嫂嫂又在逗我玩了!”

    “这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煜国上上下下都知道,你要是不信,等以后见了若溪可以当面问他!紫芍妹妹,跟你说句贴心的话——一个女子的出身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要紧的是自个儿的男人能否真心喜欢你。”

    “天底下并非每对爱侣都能像嫂嫂跟三哥这样幸福的。”溪爱她,可是光凭著爱又有什么用呢?

    “还有一件事,你大概也不晓得——你三哥当初想娶的并不是我。”

    暮紫芍霎时僵住。

    “吓傻了吧?”樱桃万分自豪地笑“你瞧瞧,当初我还有个劲敌,可若溪除了你,心里没有别人——你和我,到底谁更容易得到幸福?”

    “嫂嫂”她无言,脱掉系著水袖的衣,乖乖坐下。

    “紫芍,像我们这样的女孩子,爱上那样人中龙凤般的男子,周围又有诸多梗阻,咱们付出的自然要比别人多些。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放弃呀,放弃了一时,后悔的是一世。”樱桃沉下脸,低低道。

    “可是”她靠著石桌,泪终于潸潸而下“我现在连见也见不著他。”

    “这个容易,我叫你三哥利用些宫中的旧关系,悄悄让你们再见一面——这一面,是否是最后一面,就只能全凭你们俩了。”

    “现在是他不情愿”暮紫芍努努嘴。

    “傻瓜,你跋山涉水地去找他,冒著风险站在他面前,别说一个爱著你的男人了,就是一尊石像也会感动得落泪!”樱桃敲她一记脑门。

    “嫂嫂,我还是有点怕”

    “别这样怯懦呀,来,嫂嫂教你一个绝招——”她俯到暮紫芍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吓得对方再次瞪大眼睛。

    “这样也能成?”怀疑的语调。

    “那当然!你看你三哥现在对我百依百顺,还不是因为有了这个。”抚著圆圆的肚子,洋洋得意“唉,除了不能骑马。”

    暮紫芍害羞地低下头,耸肩偷笑。

    “王妃——”有侍卫拱手道“外边来了个人,说要见紫芍姑娘。”

    “人?”两个女子同时诧异“什么人?”

    “好像叫什么小四的,他说自己是南阁王爷身边的人。”

    “是小四哥哥!”暮紫芍愈发惊愕“他怎么来了?难道溪出了事?”

    话音末落,小随从就闯了进来,风尘仆仆,气喘吁吁。

    “紫芍姑娘”小四一瞧见那绛紫色的影,便立即高呼“快救救我家王爷吧!”

    “这位小扮不要着急,有话慢讲,”樱桃吩咐下人送来一杯冰镇梅子茶“若溪他怎么了?不是大婚在即吗?”

    “就是因为这个大婚在即!”小四急得团团转“我们一帮打小苞著南阁王爷的人都觉得,如果紫芍姑娘不出面阻止,王爷他就死定了小四掌嘴,不该咒王爷,那个该怎么讲?王爷的下半辈子就惨了不,也不对,总之就是这个意思,紫芍姑娘,您明白吗?”

    暮紫芍被这乱七八糟的话搞得胡里胡涂,她与樱桃对望一眼,摇摇头。

    “若溪娶了夏侯国的公主不是挺好的吗?”樱桃开始逗弄小随从,把他的话诱出条理“谁不想当驸马爷呀?听说夏侯国君要划五座城池给女儿当嫁妆呢!怎么会惨呢?”

    “因为王爷他心里喜欢的是紫芍姑娘,如果娶了别的女人,他会闷死!”小四很认真地反驳。

    “哦,何以见得呢?”

    “到处都可以见得——那时候紫芍姑娘回东域了,王爷天天在青楼里买醉,醉得连那些卖酒给他的妓女都心疼了,宁可不赚银子也不愿再把酒卖给他了,后来,听说紫芍姑娘遭了难,他才振作起来去救人!”

    “可是,若溪为什么要答应那门亲事呢?”

    “皇上逼的,他还把咱们王爷给软禁起来了!”

    “软禁?不是吧!我可听说若溪还陪著雪燕公主上街玩呢!”

    “他们在前面逛,后面可是暗中跟著一大群御林军呢!怎么不是软禁?”小四辩得面红耳赤。

    樱桃噗哧一笑“小兄弟,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到这儿来,若溪知道吗?”

    “王爷不晓得”他抓耳搔腮“是我们一群跟著王爷出生入死的手下商量好的,由我快马加鞭地到这儿来,请紫芍姑娘出山!”

    这一回,连暮紫芍也笑了。出山?她又不是大仙!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紫芍姑娘如何进京?如何避开皇上的耳目见著若溪?见著了之后,他俩又如何脱身呢?”

    “呃”小四顿时呆若木鸡“这个倒是没想仔细。不过我们在宫里有些交情甚好的兄弟,他们答应到时候一定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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