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8)

    “还不都是为了那个什么紫芍!”月儿咬牙切齿“把我当成她的替身,真恨死我了!”

    “谁?就是上次王爷带来的那个小四的妹妹?”

    “什么小四的妹妹!他说什么你就信呀!我看那女人来历不简单,王爷对她可痴情了!刚刚你没听见?一直叫著她的名字呢!”

    “天底下还有能让咱们王爷伤心的女人?这可奇了!我还以为只有他伤女人的心呢!喂,赶明儿,你旁敲侧击向王爷打探打探那女人的来路呀”

    “呸,你想让我自寻死路呀!王爷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唤她的名字,平时谁敢提?那天小翠捧了一把芍药花回来,王爷当场就把花瓶给砸了!唉折腾了半晌,我都快让王爷那刚猛的家伙给捅死了,不行,得找妈妈拿金创药去,我还要留一副完整的身子从良呢!”

    两个烟花女子齐齐掩嘴笑,无意中一瞥,看见小四急匆匆地进来。

    “四爷,又拿什么好东西来了?”月儿和碧奴指著他手里的锦盒“给我们买的胭脂水粉呀,还是花朵儿呀?”

    “两位姊姊哪用著小四买这些!我那眼光,别把两位姊姊打扮丑了!”小四往屋内张望“唔王爷醒了吗?”

    “怎么,有事?”很少看到小四这种奇怪的神情,仿佛十万火急,又仿佛难以启齿。

    “我还是等王爷醒了再说吧”他徘徊两步,忽然一顿足,非常壮烈地自语“算了,死就死!谁知道王爷心里怎么想的呀,万一怪我禀报迟了小四的脑袋可担待不起!对,现在就说!”

    “四爷,您到底在嘀咕什么呀?”月儿和碧奴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忍俊不住。

    “两位姊姊,倘若小四触怒了王爷两位可得替我说说好话,万一小四因此被砍了脑袋,还请姊姊们抽空去瞧瞧我那可怜的老娘”

    两个妓女面面相觎,哈哈大笑地看小四掀帘入内。

    屋里,明若溪已经醒了,僵坐在床边,目光凝视缎被上一串闪闪发亮的金饰。

    “王爷”小四支支吾吾。

    “又是皇上找我?”明若溪声音阴沉“我已经教过你怎么回话了,才几天呀,就忘了?”

    “不是皇上”

    “其余的人更不用理会!”

    “王爷,这个是从东域送过来的”支支吾吾变成结结巴巴“听说是紫芍姑娘的东西,还有一封信”

    什么?沉如死水的眸于顿时一闪,目光厉厉射向小四手中的锦盒。

    她还记得他?甚至派人送来了东西?心口像被什么堵住,鼻子酸涩不堪。事到如今,该了断的已经了断,她还要玩什么花样?她真的这样毒辣,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吗?他现在这样,难道跟死有差别吗?

    他抑住狂跳的心和深深的喘息,只淡淡地挥挥手“我懒得费眼神,小四,你随便念一段吧。”

    “我念?”小四诧异,然后明白了“那王爷,小四就暂且先替您瞧瞧这上头写的是什么,嘻嘻,小四认字不全,念不好还得由您自个儿看。”

    信拆开,摩挲的纸声中,小随从半晌无语。

    “要念快念!我没工夫在这上头磨蹭!”明若溪终于等不及,抬眼望去,竟发现小四满脸惊愕。

    “王爷这信不是紫芍姑娘写的!”

    他也愣住了“不是她?嘿,她又要搞什么鬼?”

    “这是东阁王写给您的大意是说,紫芍姑娘与您郎情妾意,若真能结为百年之好,他这个义父不会横加干涉,只是嫁女若无文定,说不过去,需得王爷您亲赴东域一趟,奉上聘礼。另外,紫芍姑娘近日偶感风寒,东域贫瘠,无药可医,若您不速速来迎,病人体弱,凶多吉少。盒中有紫芍姑娘的贴身信物,一并附上,以示诚意——王爷,这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若溪只一会儿就领悟了话中含意,他再也按捺不住,身子一跃而起,醉意全消。

    盒盖打开,一束青丝放于其中。没错,那是她的发,那袭他抚摸过的、缎亮如瀑的长发,如今被砍下一缕,呈递他眼前。

    盒中另有张纸条,晴如空的字迹赫然于上——芍药贵美,人人倾慕;若想攀折,以月易之。

    “芍药”自然指的是暮紫芍,而“月”顾名思义,当然是指胧月夜——对方是想要他用胧月夜的人头换回紫芍的性命!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另一个骗局,只知道自己一颗心早已悬起,哪怕这幕后的主使是她本人,哪怕这一切会间离他与胧月夜的兄弟之情,他也要试一试——他不能拿她的性命来冒险。

    “小四,随我进宫!”一句话甩下,他披上袍子,离开这半月来未曾踏出半步的花楼。

    胧月夜当然没有死。

    虽然,五日大限早巳过期,解药也遥遥无踪,但明若溪见到他的时候,他一如往昔地躺在龙杨之上,有美人从他身畔退离。他脖子上有淡淡的抓痕,但伤口已经愈合,从远处甚至瞧不出受过伤。

    “皇弟肯从青楼出来了?”他轻笑“此次进宫,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吧?”

    “陛下知道?”明若溪并不吃惊。他早已知晓,胧月夜耳目众多,有通天遁地的本事。

    “你大哥可是要你用朕的项上人头交换你的新娘?”

    “陛下的消息比臣的还迅速。”他苦笑。不过一枚棋子而已,一举一动能瞒得过下棋的人吗?这一点,他懂得,紫芍却并不明白。她那样拚命卖力,到头来只沦落到被别人戏弄的下场。

    那尊玉玺就像一个玩意儿,胧月夜利用它戏弄了她,也戏弄了晴如空。

    “哼,你大哥真是小瞧了朕,他以为朕的东西那么好拿?随随便便派一个女子施一把毒药就能取走?嘿嘿,朕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什么样的毒药没尝过?想赢朕——要赢,十年前争天子之位的时候,他就该赢了,没想到他十年后还在作白日梦!”

    “圣上英明。”明若溪低眉道。

    上当的人岂止是晴如空?连他这个素来绝顶聪明的南阁王也一直以为胧月夜被暮紫芍的美色所迷,让他接近她,是为了试探她是否危险。然而他错了,胧月夜不过是将计就计,用他来麻痹暮紫芍的意识,让她以为自己骗取了他的信任,从而骗她带走那只藏有暗镖的盒子。

    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把自己心仪的女子拱手送给他人——这一点,明若溪也是事后才领悟。亏他当时还因为玷污了“皇嫂”而痛苦挣扎!他和紫芍在这一整出戏中,不过扮演著穿针引线的角色,真正挥掌力拚的,仍是幕后的两位主使。

    “皇弟,你不会怪朕当初瞒著你吧?”胧月夜满怀歉意却又充满喜悦的声音“朕也是怕这出戏演得不像,引来对方怀疑,所以才现在好了,据探子来报,晴如空双眼已伤,你我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对方打了个方寸大乱——哈哈哈哈哈!朕好久没有这样开怀了!”

    “臣不敢。”抱紧拳,任凭心中再多激情起伏,也不敢妄动。

    “好,皇弟,算是朕对你的嘉奖,你想要什么,尽管提!”一挥手,皇恩浩荡。

    “臣臣只想请皇上救救紫芍。”艰难的请求再无法启齿,也要逮住时机开口,趁著现在,胧月夜龙心大悦许他奖赏的时候。

    “唉,皇弟,朕看你平日风流倜傥,怎么也是个痴情的种?呵呵,了解,了解,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行,朕会帮你的。”

    “多谢皇上隆恩!”没料到,这恩准得来如此容易。胧月夜说了帮他,就一定能帮到他,那诡异的脑袋花样层出不穷,天下都能夺走,何况是救一名女子?

    “不过”凡事最怕有下文“皇弟,你别忘了,你可是订过亲的人,夏侯国虽不足为患,但婚姻大事出尔反尔,对我大煜的名声总不太好。”

    眉心一蹙——他竟忘了,原来自己已经订过亲了,那日在孟太妃的寿宴上,为了赌气做了难以弥补的错事。

    “皇弟,夏侯国与我大煜虽千百年来联姻无数,但到了咱们这代,血缘中的关系已经不大,也该找个人再把这血脉重新联上了。朕知道这有点儿委屈你,但夏侯国这几年励精图治,朕不想跟他们有摩擦,现在,还不是跟他们发生争执的时候你懂吗?”

    “臣明白。”微微闭眼,一躬身。

    怨得了谁呢?是他自己答应的亲事,就得自己去履行。只不过即使救回了紫芍,他们,也没有明天了。

    “明白就好,”胧月夜打了个呵欠“皇弟,你先回去吧,事情准备好了,我会派人告诉你。哦,对了,有件事得提醒你——我是答应救她,可不想让她把你拐走,别再像上次那样在宫外备辆马车,在我瞧不见的地方置办田地了。朕绝不容许自己最能干的弟弟,这么年轻就学陶渊明归隐山林。记住了?”

    呵,下棋的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明若溪答应了个“是”这个字听起来像是随意的许诺,实际上却是在出卖自己的余生。

    城门敞开,暮紫芍往两域交界处一望,看到一袭飘逸的雪青色。

    他还是来了

    早就知道他会来,虽然她伤他至深,但这性命危机的关头,他绝不会置她于不顾。

    已经是初夏时节,为什么,她依然瑟瑟发抖?

    浑身裹得密密实实的,高烧的额没有冷退,通红的双颊藏在帽沿之下。迷糊的眼,昏沉的脑,憔悴的脸,她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他?

    “王爷可把聘礼带来了?”她听见身边的将军遥遥地喊。

    明若溪似乎微微点了点头,手一示意,便有下属把个穿黄袍的人从车内拖出。那人蒙著脸,看不清容貌,但明黄的颜色为天子所有,他应该是煜皇胧月夜。

    “王爷,恕末将斗胆,这聘礼是真是假?”

    明若溪淡淡一笑,下属立刻领会,将那头罩一掀,被束缚的人呈现面貌。

    “王爷,末将还想多问一句——近日并未风闻有宫变之事,此人不会是”

    “是冒充的?”明若溪接话“姚将军,你也不想想,若宫变之事传开,本王还能携著聘礼到这儿吗?只怕未出京城就被御林军砍了!总之,你们要的东西我是带来了,收不收悉听尊便!”

    “那好吧”姚将军只得叹息“想来王爷也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况且您未来的王妃还在末将身边,您不至于那么绝情吧?如此末将把聘礼收下了!咱们这么著,您看怎么样——双方前进一百步,一边纳聘礼,一边迎新娘,如何?”

    “如此甚好。”明若溪答。

    “姚将军”坐在轿上的暮紫芍忽然发话,声音虽弱,但气势逼人“你们在这儿自言自语的,到底想做什么?还聘礼呢!我有说过想要嫁人吗?”

    此语一出,四下一片嗡嗡声。

    “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姚将军纳闷地看她一眼“那边那俊朗的南阁王难道不是您的心上人?咱们王明明有交代”

    “中原女子出嫁从父,东域女子出嫁从身!”暮紫芍投以一抹涩笑“我自个儿的婚姻大事,除了我自个儿,谁也不能作主!那边的南阁王的确俊朗,可惜花名在外,不是本小姐的喜好——要嫁也不是嫁给他!”

    她看不清明若溪此刻的表情,只知道四下议论之声沸如潮水。

    不,她不能让这桩交易继续。起初被义父软禁著,阻止不了,但此刻人就在她眼前,她要拚尽最后的气力,毁掉晴如空的如意盘算。

    义父抚养她十余载,报答是应该,但她不能用若溪的性命来报答。他爱上她,本已经够伤心伤肺的了,现在如果再让他为了她去弑兄弑君呵,她暮紫芍自认不是红颜祸水!

    “让那个什么王的把聘礼抬回去吧!本小姐不希罕!”她又说。

    “嘿,小姐不要太天真了,”姚将军冷笑“您我都明白这并非一桩亲事这么简单,今儿,您不嫁也得嫁!”

    “姚将军,你算我什么人呀?我嫁不嫁得听你的?这可奇怪了!”暮紫芍自敞篷的轿中站起,斗篷一撕,亮出隐藏的匕首。

    这匕首原是她贴身之物,搁在床间暗格中,晴如空为防她逃跑或自残,事前搜过屋子,却始终没发现此物。她庆幸自己留下了它,做为最后的筹码。

    匕首一侧,映著阳光的一方,搁到她的脖间。

    “我还是那句话,没人能逼我!”手腕稍稍使劲,匕首割裂她脖间肌肤,鲜艳的血顿时渗出。

    “小姐”事到如今,姚将军才有了恐慌,周边一干将士亦不敢轻举妄动,私底下啧啧称奇。

    虽然距离甚远,但她的一举一动明若溪皆看在眼里。

    这个小傻瓜,她想干什么?难道她不明白这样做什么用也没有,只会牺牲她自己!

    从她说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的企图了——她不愿连累他。这一点,别人懵懂,他却心知肚明。

    他们是一样的人,说什么,做什么,毋需言传即可意会。

    说实话,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因为她还是念著他的,可见先前说的“不爱”二字,纯属无稽之谈。

    但他又十分气愤,看到那匕首搁在她的脖子上。如此不爱惜自己,就不怕他伤心?

    现在,没法告诉她一切只是个局,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抢下那利器要紧。

    于是,袍袖一振,明若溪从马上跃起。百余步的距离只在这一跃之间化为零。

    守城的将士们皆看一只雪青色的雁掠过天空,然后羽翼翩然,落在暮紫芍的身边。

    掌风只轻轻一挥,闪亮的匕首便落到地上,仿佛星星的坠殒。双手再一揽,他将她擒入怀中。

    “放开我!”暮紫芍倔强地挣扎,但任她如何折腾,仍被他牢牢圈住。

    “居然敢说不屑嫁给我?”明若溪眼里有不为人知的笑意,语气却盛怒逼人“我有那么招人讨厌吗?居然宁可自刎也不愿嫁给我?”

    她瘦了,的确是大病了一场,昔日白净透明的皮肤如今枯黄一片,头发也凌乱疏落。

    他得感谢晴如空想出这个馊主意,让他们有机会再次重逢,真的很感谢

    暮紫芍被这温暖的怀抱围绕著,昏昏沉沉的脑愈发眩晕,他的气息迎面扑来,仿佛薰风。本以为这辈子再无缘闻到这清爽的味道,此刻乍然重逢,让她潸然泪下。

    她不想离开这温柔的壁垒,哪怕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哪怕有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朝他俩扫射过来。

    再多一刻,再多一刻就好她心中渴求著,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弃械投降的时候,稍微的意乱情迷就会让她的溪置身于险境。

    “松手!”她威胁“否则我咬舌!”

    “咬舌?”他像是在看笑话“不怕疼就试一试”

    话音未落,她牙关一紧,果然狠狠地咬住了那可以致命的柔软。

    其实这一切并非意气用事,先前的自刎和此刻的举动,她都想得很明白——有她在一天,晴如空就能威胁他一天。如果她随风而逝,溪就永无后顾之忧了。

    既然,她是他今生的劫难,那就让她亲手把这个灾难清除吧。

    从不相信自己是扫把星,现在看到他为了自己所受的罪,她终于相信了。呵,千百年的传闻果然有道理。

    “你找死!”明若溪这回真的被激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开她的嘴,火热的唇舌一举覆盖下去。

    他拚命地吮吸著,吸干她咸湿的血,吸尽她浑身的气力。

    “有本事,你连我的舌一起咬”他浓重地喘息著,在她耳边低语。

    呵,这个坏蛋,为什么总是惹得她想哭呢?不让她死,还惹她哭,真坏

    暮紫芍蓄满多时的泪水倾泄而下——不,她舍不得咬他,所以她只有活下去了。亏他想出这一招,真是残忍!

    吮吸渐渐变成了深吻,两人的唇舌纠缠在一起,顾不得周围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是无尽地纠缠,仿佛要弥补这些日子的亏欠。

    “这儿,这儿,这的一切都是我的”他抚过她脖上的伤,断断续续呢喃“你敢伤了它们,试试看,看我饶得了你!”

    “溪——”她心尖一颤,默默唤他的名字,紧紧地回抱他,面颊深深贴在那火热的耳边。

    明若溪一边环抱著伊人,一边瞧了瞧被这火辣场面惊得呆若木鸡的将士们,他的嘴角勾起浅笑,袖一挥,埋伏在远处的弓箭手立即射出营救的箭。

    箭如蝗,漫天盖地,覆向城头。雪青色的身影则巧妙避开了这纷乱的雨,闪电般回到安全地带,带著他怀中的人。

    暮紫芍只觉得自己随著一阵旋风在空中旋转,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眼前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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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舒服

    浑身像被云朵覆盖著,轻轻软软的,还有一股清香伴著和煦的风拂过脸庞。

    初夏时节并不燥热,满世间回旋著清爽的感觉,仿佛一只无形的白鸟,钻进窗子,又飞出去,羽翅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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