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7/8)
“我哪有乱跑!”她嘟起嘴“我只是来看看紫芍妹妹,听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若溪的心上人——我这个做嫂嫂的当然得瞧个仔细喽!”
嫂嫂?暮紫芍瞪大眼睛。
“对呀,不要怀疑你的耳朵,”少妇像恶作剧得逞般咯咯笑“我只是若溪的嫂嫂,并非你刚才所想的那样!”
暮紫芍低下眉,害臊万分——错误的猜想本已不可饶恕,却还让别人一眼看穿!真恨不得眼前有个地洞可以往里钻!
“暮姑娘不要介意,内人天性好动,没打扰你休息吧?”白衣男子微微笑“在下未流云,是若溪的三哥。”
西阁王未流云?暮紫芍愈加吃惊。她知道,如今煜国三分天下,煜皇胧月夜占领煜都一带最大的疆土,东阁王晴如空独霸东域一带,另外一块靠近中原的肥沃土地,为西阁王未流云所有。
难道,她此刻不在煜都,而在未流云的势力范围之内?
“暮姑娘请放心,”未流云接著说“舍下虽然简陋,但十分安全,皇上管不了这儿,你的义父更加管不了这儿——好好养伤吧,我和内人受了若溪的嘱托,定会全力照顾你的。”
“就算没有若溪的嘱托,我也愿意留下这么漂亮的妹妹,”少妇笑盈盈地握住暮紫芍的手“有个伴多好,省得我成日无聊透顶!”
“真的很无聊吗?”未流云宠溺地瞧着妻子“要不要明儿叫个戏班子来家里热闹热闹?”
“不要!那些戏码都听腻了!”她直摇头“我想去骑马”睨一眼脸色一沉的丈夫,马上改口“呃其实听戏也不错,紫芍妹妹还没听过呢,明儿请个戏班来让她乐乐!”
“多谢王爷、王妃。”暮紫芍起不了身,只能颔首示意。
“甭叫我王妃,多生疏呀!”少妇立即打断“我的名字是樱桃,紫芍妹妹你直呼这个名字也成,跟著若溪叫我嫂嫂也成!”
“那个”暮紫芍顾不得绯红的脸,终于忍不住问“他回京城了?”
“他?”樱桃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谁“呵呵,哪能呀!你伤没好,若溪他会舍得回去?”
“那他为什么”醒来这么久,都没瞧见那身影?
“那小子害羞呢!想见你又不敢见,”樱桃俯到她耳边低语“放心好了,晚上闭上眼睛装睡,他肯定自个儿跑到你的床前。”
双颊羞得似火烧,把身子缩进被子里,暮紫芍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夜间重逢的一刻。
但是,他没有来。
一天,两天,三天她的伤势日渐痊愈,依然不见他的踪影。疑问在心中愈衍愈烈,他不愿来见她,是依然生著她的气,抑或有别的理由?
几次三番拒绝了他——在黑夜的山林里,对他投以冷漠;在千军万马的围绕中,让他颜面俱损、下不了台。天底下不止她一个女子,救了她,已算仁至义尽,难道还希望恢复从前的欢笑与缠绵?
失去了从小哀养她的义父,失去了同吃同住的金兰姊妹,现在,连他也要失去了暮紫芍觉得自己又重新沦为了弃儿,无力无助,当年母亲把她扔在山上时感到的那股寒意再次袭来。
寒意依旧,刺骨、刺心,也刺痛了她的眼。泪水就在这瞬间的感慨中刷刷滑落,浸湿半个枕头。
门忽然开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迈了进来。
暮紫芍的心卜通一下——呵,这是第十天,他终于来了。
幸好彻夜不眠,否则不会发现他的悄然来到。幸好脸朝著墙,他没有发现她依然醒著。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温暖的大掌抚了抚她湿漉的发际。
“又在作恶梦了?”他的声音很轻柔,细听,藏著一缕辛酸“睡著的时候也能哭湿半个枕头,紫芍,紫芍,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放心?他要离开她了吗?所以才会有这样依依不舍的语气。
她翻过身,仍紧闭双眼,仿佛依然沉在睡梦中,却故作无意地擒住他的大掌,搁在脸边,把他整条手臂当个抱枕。
“真像个孩子”她听见他轻笑,大掌在她脸颊边轻轻摩挲“嫂嫂说,那天她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却信以为真,脸色煞白你真的有这么在乎我吗?”
她当然在乎他,这辈子最最在乎的,只有他——只可惜这份浓情,她一直藏在心里,没有机会开口。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深深叹息,和衣侧身躺下,将她全然搂入怀中“你终于回来了,我却要走了我们好像真的很没有缘分。”
走?他要走去哪里?把她捡了回来却又抛下不理,这算什么?
无论如何,他得告诉她原因吧?难道连一个当面的解释都不肯给她?
暮紫芍也动了动,把身子偎进他怀中的更深处,更加紧密地与他贴合。她能感到他体温的骤然上升,还有那愈加浓郁的呼吸,但他只是克制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宝贝儿,不可以在睡梦中引诱我听见了没有?嗯?我就当你能听见。”还是忍不住,再吻了吻那鲜红诱人的菱角。
暮紫芍娇柔地呻吟一声,绵软的身子似有意无意与他的刚硬躯体摩擦。已经不是无知少女了,一举一动之间,风情万种。
“唔宝贝儿,不许使坏!”明若溪震动了一下,于两人之间撑起一片空白“你这个磨人的小坏蛋!”
停了一下,似有感慨,他又道:“将来,等你嫁了人那个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嫁人?暮紫芍几乎想跳起来瞪视他——这是什么话?她还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做他的人,没想到,他竟愿意让她嫁给别人?
“宝贝儿,这是我最后一次偷偷来看你了,”他继续唠叨,语气幽幽“每次来,你都睡著我明儿要回京,不能照顾你了有什么事,就跟哥哥嫂嫂说,他们欠我好大一个人情,不会赶你走的,你也应该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人,不要客气唉,我在说些什么呀,老太婆似的,明知你听不见,却不停地说”
他想这样溜走?连当面告别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要!不要两人的结局如此无声无息,仿佛把石子投进万丈深渊中,或是听了一支没有尾音的曲子。
她和他都是性格刚烈的人,纵使分别,也得把话说清楚,否则这一辈子心中都像挂著一个悬念,寝食难安。
他们的结局应该如午后直白的阳光,坦坦荡荡。
“宝贝儿,以后不要在睡梦中哭了,眼睛哭瞎了,会变丑”明若溪触上唇,一颗一颗替她吮掉眼泪“真想知道,以后是谁替你吮掉它们呵”泪滴无数,直至天明,他才吮干。
天明了,也是他走的时候了。
门一关,暮紫芍就从床上支起身子,诡笑浮于嘴角,一个主意已经打定。
“明若溪,你休想就这样逃!”她暗自道。
明若溪跨上骏马,举目投望,远处有一带淡淡的远山。山如梗阻,隔在煜都与此地之间——将来,也会隔在他与她之间。
“王爷,可以启程了吗?”随从问。
明若溪似没听见,凝著眉,思绪飘过庭院里的花树,飘向那间他每晚都悄悄前往的屋。
就这样走了吗?要不要再去看她最后一眼?
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该是永别的时候了,但每一次,他都出尔反尔。其实三天前他就该回京了,却因为这样徘徊的念头,让自己又逗留了三天。
“这药不是煎过一回了吗?怎么又要?”两个婢女从游廊那边过来,其中一个嗔怨道。
“唉,不知怎么了,今儿暮姑娘不肯喝药,王妃去劝她,却不小心把药洒了。”另一个答。
“那暮姑娘听说是南阁王爷的人,现在南阁王爷要走,她心里难过,当然不肯吃药喽!若换成是我,也宁可病死!”
“还说呢,今儿的饭她也没吃,害我热了好几回”
两个婢女说说笑笑,忽然一抬眼,看到明若溪立在她俩面前,顿时傻了眼。
“王爷,奴婢该死!”两人慌慌张张地一齐跪下。
“奴婢不是存心议论王爷,只不过以为您早走了”
“瞎嘀咕什么呢?谁不肯喝药?”已有贴心的随从代主子发问。
未待回答,明若溪已翻身下马,深沉的脸色转为铁青,脚下步子快若闪电,袍袖振飞中,往内院奔去。
那个小傻瓜又在使什么性子?他已经宣告过,若她再伤了自己,他绝不饶她!才隔几天呀,就把他的号令置若罔闻,今儿非得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暴怒中又夹藏著一丝柔情——她不肯喝药,不愿吃东西,真的是为了他吗?原以为自己这样走了,会似风股淡无踪影,于她的心中勾不起一丝涟漪,没料到但这些日子,她明知他就在这宅子里,为何从未提出想见他?就算她无意中提一提,他也会立即现身,不用在每晚等待那夜深人静的一刻,等得那么辛苦。
她住的小院里有一株嫣红的美人蕉,明若溪急速的步子冲到台阶前,又犹豫地上庄,藏到花叶旁,隔著绿帘听屋内的动静。
“紫芍妹妹,”樱桃的声音“这药可是煎了两回,乖乖喝了吧,否则若溪怪罪,我可担当不起。”
没有回答,只一片静。
“唉,别为难我这大肚婆了,若溪虽然回京了,还是会惦记著你的呀,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呀!我最不会哄人了,这可怎么办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伤心,实话对你说了吧,你呀,就别再想着若溪了,他这趟回京城,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来了,你就把这儿当家,身子养好了,嫂嫂替你另找个如意郎君。”
“他为什么没机会回来了?”她终于开口,可以听见其中哽咽。
“因为因为夏侯国”
明若溪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掀起绿帘冲了进去。
也许是出于可笑的私心,事已至此,他仍然不想让她知道他即将成亲,仿佛对两人的未来还抱著一丝渺茫的希望。
“若溪?”樱桃乍见他,满眼吃惊“你怎么还没走?不是一大清早就备好马儿了吗?”
“才想起,还没给嫂嫂辞行呢。”他低哑地答,目光瞥向床头。
暮紫芍坐在薄被里,眼圈通红,并没有抬眼瞧他,只是抱著膝,嘟著嘴。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樱桃笑。她年岁不大,却总喜欢故作老成,仿佛小孩子扮大人,让人看了好笑。“以后常来玩啊,不过,想必你以后也没多少时间来串门子了,做了夏侯国的”
“嫂嫂!”他打断“我有话想、想”
“想对我说?”樱桃故意逗他,狡黠的眼神在他脸上转溜,瞧得他不好意思“说呀,说呀!嫂嫂我今儿正好有空闲!”
“小桃儿又在捣蛋了!”未流云适时进入,一把将妻子抱起“你若真有空闲,可否把时间挪给我这个做夫君的?因为我也有好多话要跟你和宝宝说。”
“现在才想起跟我们说话呀?哼!还以为你又忙著政事,把我和宝宝忘了呢”樱桃还想抗议,却被白色的身影一卷,带出屋外。
四周恢复寂静,遥遥相对的两人一时无语。
“先把药喝了”明若溪企图打破僵局“来,我喂你”银勺撞击著瓷碗,声音悦耳。他舀一勺浓热的汤药,轻轻吹一口气。
药递到唇边,她却不理会。目光依然垂著,双手紧紧揪著被单。
“自己的身子自己不当心,别人可帮不了你!”他似动怒,高嚷起来“好,别喝了,什么都不要喝,我倒了它!”
药碗一抛,朝窗外掷去。
“溪,不要——”暮紫芍这才有了反应,呼喊出声。
才出声,她就发现自己上当了。只见明若溪一个飞身,凌空逮住了那只瓷碗,像老鹰捕捉鸽子那般轻易。脚步回旋,落于地面,碗也稳稳端在手上,半点汤药没有泼洒。
“你骗我!”她微嗔。
“再不乖一点,我就强行喂你了。”明若溪绽出一抹坏笑。
她知道这个“喂”的意思,不是用勺,而是用别的“东西”比如,他的唇。
“死性不改,专占女孩子的便宜!”努努嘴,笑意也随之现形。
明若溪坐到床头,环住她的腰,前额轻轻抵住她的,她亦伸出双手回抱他。
谁也不会真正生对方的气——谁也舍不得。
“想好了没有,这药,到底怎么喝?”明若溪继续用痞痞的调子问“无论姑娘选择哪一种方式,在下都奉陪到底。还是让我喂你吧,好不好?”
“我选择——不喝!”暮紫芍眨眨闪亮的眼“因为,我早就喝过了。”
“什么?”他一愣,迷惑不解。
“先前已经喝过一次了,”她把瓷碗自他手中缓缓取出“这一碗,是用来逼你现身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真正上当受骗的那个人,是他!
“你跟嫂嫂串通?”
“呸,什么串通呀,说得那么难听!”她柔柔地绕上他的脖子“是嫂嫂好心,想帮我!”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他笑了。
“因为,如果换成是我,临走之前也会想再看你一眼;如果我听见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会生气地冲到你面前。”她自信而得意地昂起头。
“小坏蛋——”他低骂一声,想凑上前吻住她的唇。
而她,却吃吃笑着,左避右闪,就是不让他触碰,最后,宁可把半张脸埋进被褥里。
“说你坏还真没说错!”他不能得偿所愿,叹一口气,改吻她的前额“但我就是喜欢上这样的你,又有什么办法”
一开始,她就利用他,再后来,她几次三番欺骗他,直至刚才,还把他哄得团团转。倾倒天下的美男子明若溪落到如此下场,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姑娘们会拍手称好吧?她的确是灾星——上天派来惩治他的魔星。
“为什么要逼我现身?”两人隔被相拥,良久,他问。
“因为你欠我一个当面的解释。”暮紫芍凝望他“你应该告诉我,为什么在救了我之后又想弃我于不顾?”
他屏住呼吸,张翕的嘴欲言又止,最后,在她渴望的目光下,实话逼出口“我答应了二哥要回去——他派兵救你,我回去娶夏侯国的公主。”
呵,这个原因,倒不至于让她太伤心,虽然他答应了要娶别人。她的溪无论做什么,总是第一个想到她,身为女子,能被男人这样的爱著,未尝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荣耀。
“溪,我记得你说过,虽然胧月夜有恩于你,但你不会把一辈子的幸福交到他手上。如果你真要娶那个公主,我不拦你,但我希望你是因为真心喜欢她而娶她,并非出于承诺。否则,这对她,对我,都不公平。”
明若溪惊异地抬眸,不敢相信这话出自暮紫芍之口——她一向都喜欢把他往外推,曾几何时,转了态度?
上天真喜欢开玩笑,起先让他追逐她,现在,他死心了,放弃了,她却主动了。两人这场没完没了的纠缠,何日才有尽头?
难道,他们之间注定是孽缘?否则为什么总盼不到雨过天青,心空时时下著心酸泪滴?
“溪”这一次,她主动奉上她的唇,在他颤抖的柔软边轻吻一下“义父那边我是回不去了,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
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撩拨,她的体香愈来愈浓,仿佛有无数只彩蝶在他身旁纷飞。羽翅撞著他的心,他的脑,把他的一切都打乱了。
“可我答应了二哥要回去”
“你当然可以回去,不过,别忘了,一定要回来——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她坚定地望穿他的眼,仿佛任何决定她都能承受。面对爱情,这一次,换成由她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好。”他微微点头,只一个字代表全部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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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阴殿,他曾踏足无数次的地方,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惶恐不安。
“皇弟,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唉,乐不思蜀,人之常情。”胧月夜端著茶盏,悠悠道“怎么样,你三哥还好吧?”
他使了胧月夜的兵马救回紫芍,却把人送到了未流云的领地。此次回京,他知道胧月夜会提及此事,翻脸倒不至于,但心存芥蒂是肯定的——然而,他顾不得这许多,为了紫芍的安危,他不能把人安置在连他自己都觉得凶险的地方。
“皇弟呀,你也太伤哥哥的心了,”胧月夜似笑非笑“朕为了助你,连皇袍都借出来了,还万里挑一的替你找了个替身冒充朕,那日在边境损失的兵马就更不用提了——为你置了这么一份隆重的聘礼,到头来你连新娘子都不舍得让朕瞧瞧,再怎么样,朕这个兄长也有资格受弟媳妇一杯茶吧?”
“紫芍受了不轻的伤,三哥那儿的药多,所以臣一时贪图方便,就”
“好了好了,你少跟朕打马虎眼!”胧月夜挥挥手“谁不晓得你跟你三哥最亲,比跟朕还亲!”
“皇上冤枉!”明若溪一惊“臣自幼跟随皇上,三哥虽然待臣也很好,但论及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胧月夜轻哼一声“你若真与朕这般友爱,当初怎么不听朕的密令,杀了末流云?”
纸包不住火,当初阳奉阴违所做下的种种,他猜到胧月夜会有觉察,只是,不知觉察了几分。
“哼,朕还没有到老眼昏花、耳朵失聪的地步,看看你这些年来干的事!叫你斩草除根,你偏偏只是烧掉人家几间无关痛痒的屋子,叫你放箭铲除祸害,你却偏偏把箭射进水里——就因为你一时心慈手软,害朕损失了一块最肥沃的土地,多了一个强劲的敌手,你知道吗?啊?”
“臣罪该万死。”明若溪跪下身子。
“朕不治你死罪,朕要留著你为咱们大煜继续效力——夏侯国君日前已经携雪燕公主正式造访我朝,你就回府好好休养几日,准备大婚吧!”
 “可是臣已经答应了紫芍”明知回来会面临这样的结局,却没料到它来得如此之快。
一边是他至亲的兄长,一边是他至爱的心上人,如果可以,他情愿把自己劈成两半,不让任何一方失望。
这就是做为边缘人的悲哀,忠君报国又不够忠,想要爱情却又抛不下其他,实在很羡慕那种可以“从一而终”的人,那样单纯不费神,不像他,太多复杂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别人看不懂他,有时候,连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算什么
“你去之前,朕曾经警告过你,千万别让她把你拐走——怎么,又忘了?”胧月夜冷笑“朕说的话,这些年来,有哪一句你是听进去的?若溪呀若溪,你太令朕失望了!”
若溪?呵,二哥已经好多年没这样叫他了,自从登上皇位之后,两人之间便以君臣互称。那样的称呼,尊贵了不少,却也生疏了不少。
“你如果真的喜欢她,等娶了雪燕公主过门之后,大可把她收为偏房,两全其美。”
“不”他绝不会让紫芍如此委屈,做他的妾!要不,就正大光明地与她白头偕老;要不,就放她远飞,不完全的幸福他不会给——何况,那雪燕公主如此刁蛮,又有偌大的夏侯国撑腰,他怎会冒险把紫芍留在这巨大的阴影下?
“不?”胧月夜一挑眉“那对不住了,你就只能单娶雪燕公王了!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原打算到这儿跟朕覆命之后,就跟她远走高飞,对吗?啧啧啧,不是朕笑话,你们能飞多远、飞多久?日子一长,她烦了或你烦了,怎么办?那时候,就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流亡不是好过的日子,若溪,你还年轻,没经历过,不懂得。当年朕到中原求学,还不是流亡呢,就已经感受到背井离乡的痛苦。试想想,你们今后以何为生?舍得让你们的孩子也居无定所?别天真了!”
这一长串话,算是威胁吧?威胁他如果逃走,纵使海角天涯,身为煜皇的胧月夜也不会让他好过。
是呵,在长长的下半辈子,就算他能吃苦,但能忍心让紫芍受罪吗?还有他们的孩子曾经幻想他们的孩子已经在那腹中了,幻想那微动的甜蜜,现在一切成了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若溪,”胧月夜忽然起身向前,拍了拍他的肩“算朕求你,为了咱们的大煜,就答应这门亲事,好吗?你小时候可发过誓,说将来一定要听我的话的——就是你染上天花的那次,记得吗?”
他的口气于温和中带著一丝哀惋,令人听了心里酸痛。明若溪被那只拍在他肩上的手震住,久久无言。
童年的记忆瞬间闪现,没错,他的确说过那样的话。
那时候他染上天花,所有的太医都认为没救了,只有胧月夜坚持守在他身边,用一种不知名的草药不停喂他,注定消失的生命这才得以挽救。
他发誓要报答二哥的,不仅是因为他救了他,更是因为在最冰冷无助的时候,只有他给予他关爱,仿佛雪中的炭。
“好,朕不逼你,回府去好好想想,”胧月夜宽容地笑,笑中却带著一丝冷凝“不过,雪燕公主提出明儿要你陪她逛街,到时候你可别让朕找不著人。”
话虽含蓄,但意思明确——他是告诉他,休想逃走。
什么时候南阁王府也成了软禁的囚笼?他这条皇帝的走狗,亦成了软禁的对象?那些朝中嫉妒他的大臣们该笑破肚皮了吧?
要禁便禁,要笑便笑吧,他不在乎。但他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个人,心一下子提到喉间。
“溪,下个月是我的生辰,”他仿佛看见一抹绛紫色的身影依在窗边,仰望穿过银河的流星,幽幽道“还从来没有人陪我过过生辰呢。”
“下个月我一定可以回来,到时候,我陪你。”他听见自己回答。
那是分别的那夜,他对紫芍的承诺。
也许,默默的分别反而倒好,虽然她异常坚强,但他也不忍心打击她,目睹她隐忍的悲痛表情,徒增他的伤感。
那一夜,真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吗?
这个念头,随便想想也不觉得怎样,但猛然回头正视,便鲜血淋淋地割裂他的心,惨痛不已。但此刻,他已没有机会告诉她,不回去,并非自己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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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纱于镜前飞旋一圈,顿时,似有凉爽的风穿过夏天的屋。
“这条最好!”樱桃称赞“就穿它吧!待会儿若溪回来一定看得目瞪口呆!唔他是今天回来,没错吧?”
“如果没回,就永远不会回了”暮紫芍黯然低语,继而抬头一笑“嫂嫂,这件真的好吗?会不会颜色太艳?”
“才怪呢!你穿绛紫最美了,愈发称得皮肤雪白——你呀,跟若溪是天生的一对,他爱穿淡紫,你爱穿绛紫,从来没见过谁像你们俩这样,能把紫色穿得那么漂亮的!”
“其实我以前什么颜色的裙子都喜欢穿,”一拂裙上的皱褶“后来遇见了他,发现他喜欢紫色,我也跟著一直穿紫色。”
“王妃——”一个婢女在屏风后禀报“暮姑娘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搁哪儿呢?”
“就搁桌子上吧,烦劳这位姊姊了。”暮紫芍急忙道,脸上闪过一丝喜悦。
“东西?”樱桃诧异“什么东西呀?”
“嫂嫂您忘了,就是前儿跟您提的烟花呀。”
“烟花?”她抚掌笑“对了对了,是有这么一回事!现在不是过年,还不太好找呢。你要烟花做什么呀?”
“不做什么,就是从小喜欢。”羞红的睑垂下“若溪说他回来后,跟我一块儿放。”
“明白了!”樱桃点头“两个人在一块儿放烟花,倒满有趣的。我家那块木头,可想不出这么妙的主意,唉!”
“但三哥对嫂嫂您真是好得让人嫉妒。”
“若溪对你不好吗?”樱桃嗑著瓜子逗她。
“他呀”红云再次飘上脸颊“还算可以吧”
“王妃——”婢女又出声“晚膳准备好了,王爷也回府了,是否现在就开饭?”
“若溪回来了?”暮紫芍一个惊喜,撞到屏风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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