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汉恩自浅胡恩深5(2/8)

    康履“嗷”地一声过去扶起他:“大王!”赵熹扶住他的手胳膊,半天没有起来,那一瞬间他明白自己是个人质甚至于俘虏的身份,金营的危险向他张开獠牙,这里是真的会死人的——赌博!他在拿命赌博!

    赵熹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仿佛刚才那个把小玉羊放在手掌上把玩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赵熹下意识离开刀尖,可又觉得往后退那样丑陋,索性仰起头,露出脖颈:“四哥要杀了我吗?”

    黑甲在月亮下泛着光,乌珠对身后两个亲兵吩咐了一句女真话,立刻上前带走了康履,赵熹回身抱住康履:“四哥!他是一直照顾我的人,绝对不会……”

    可乌珠的声音响起来,完颜宗望下午去骑马,摔伤了,无法挪动,直接休息在了围场,并不在营帐。

    汉人的,还是女真人的?

    可他不要死。

    刀尖甚至没有往后退一分,赵熹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感觉心痛,他想乌珠的确是喜欢他的,但一切都建立在一层薄冰上面,好吧,今天晚上第二次,赵熹明白了自己是个自以为是的货色。

    赵熹不可置信:“咱们家?不是讲和了吗?”

    来不及多想,一种绝望渐渐弥漫到赵熹的心头,不管宗望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在金营。此刻帐中只有他和康履两个人,绝对无法突围,如果女真士兵知道是汉人来劫营,恐怕只会在他的帐子里哗变……

    他举目四望,看到中心营帐区一片黑暗。这一片区域内住着金军所有的高级将领,以及宋朝的高级人质赵熹,现在,竟然只剩下了乌珠和赵熹两个人。

    他们是两座被孤立的岛屿。

    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早知道就出口慢一点了!不,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我真傻,在金营里,只有他喜欢我,愿意帮我,我怎么可以和他撇清关系呢?

    乌珠在哪里?

    他对乌珠说:“我没有偷你的布防图,我只是犯贱,才来你帐子里,贱得慌,才没走。”

    在月亮下,刀尖抖一抖,晃过赵熹的眼睛:“你怀疑我?”

    赵熹悚然改色:“什么?”

    对,他喜欢我,他喜欢我当然要救我,我也不是不喜欢他,我这是没办法,我……我不能死!

    如果要救我,就该派人和我通气,让我不要惊慌等待救援!赵煊今天还给女真人送了一大堆金银财宝麻痹他们,宋朝的官员来了,为什么连一点暗示都没有给我?

    就在下一秒,身披铠甲的女真将领也来到,但他是来请乌珠的,几句女真话过后,乌珠转身就走,赵熹慌了神:“四哥!”他不知道叫乌珠干什么,但远方传来的厮杀声证明一切,康履并没有当着乌珠的面说出实情,这绝不是来了几个刺客那么简单。赵熹身边所有的护卫都不在,如果……

    金军东西两路,只有东路打到了开封城下,现在天气逐渐回暖,各地的勤王师也已经来临,若主帅完颜宗望一死,恐怕士气就会涣散,而士气一旦涣散,四面围剿之下,不但能保住开封,恐怕还能重挫女真一族,那些耻辱的条件也不必答应了。

    赵熹说:“我哪一次来你帐中你不在?我……”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那一次,趁乌珠也睡着的时候赵熹可以起来翻找布防图。

    乌珠凭什么救他?

    鲜血染红了月亮,赵熹踉踉跄跄地跑出门,他没有束腰带,冷风灌满了他的袍袖。

    在一片尸体中,他看见乌珠披着铠甲走过来,脸上全是血。

    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乌珠,又笑一笑,很留恋似的:“我说的那些陪我爹爹骑射、写字、宴会的事,都是假的,骗人的。我一出生就被扔到宫里的道馆中去修行了,那枚玉羊本来是准备给我一个哥哥的,他属羊,他夭折了,才轮到我……我是属猪的。爹爹南下,也没有人告诉我,我被扔在那里。直到你们要亲王做人质,赵煊经过别人提醒才想起了我,把我送到这里来。”

    乌珠说:“这些都不算,以后你还会骗我吗?”

    康履道:“不知道啊,我刚才在外面守着,看到一队人突然冲出来,直接往元帅帐子里扑过去……”

    他根本无法抵抗。

    凄厉的,哀求的,他感到自己很难看很狼狈,他和乌珠不平等了:“四哥救我!!!”

    他绝不要做灰尘,绝不要听天由命!如果听天由命的话,陪父亲南下好了,等赵煊点名好了,他争这点干什么?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熹只想嘲讽自己的天真,他想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把出使金营当成一种美差,以为母亲和显恭皇后有一些旧联系,就可以在赵煊面前搏出位,他想自己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有无数人愿意为皇帝去死、分忧,赵熹这种身份,不过是光彩一些罢了。

    乌珠盯着他:“你会骗我吗?”

    可只有乌珠能……

    他感到一阵羞耻,因为在一分钟以前,乌珠还是一个累赘,一个瘤子,他要把他割掉,可现在又开始求他。

    但一切都被打碎了,他的那些小得意、小骄傲、小聪明,成为两国对弈棋盘上的一粒灰尘。

    此刻能拯救他的人只有乌珠。

    “你父亲还活着,如果你是在这里,他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如果完颜宗望此刻在营帐中的话,现在恐怕早就死了。

    乌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赵熹说:“四哥,我这里没有人,我害怕。”

    除了乌珠没有人会帮他。

    而这些人如果真的是奉赵煊的命令来劫营以求围剿金军的,那就代表,赵煊已经默认他是弃子了,他死了,按照赵煊的性格,应该会给他一场盛大的葬礼。

    康履抱着他的胳膊拽他:“大王回去吧!”他看到乌珠走过来,立刻吓得腿软,可赵熹竟然还往乌珠的方向走:“大王快回来,快回来啊!”

    但没有,他感到脸颊上有湿落的雨点,缓缓,慢慢,密密,他就这样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现在想想,除了我妈妈,大概也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死活。四哥,你对我有疑心,这是应该的,只是有一件事,康履从小就陪着我,你留他一条命,让他回家,好么?”

    乌珠说:“我帐中有布防图。”

    赵熹抿住了唇,不说话:“我之前骗过你,怕你知道我是个颜子货,看不起我。”

    完颜宗望逃过了刺杀,没有死。如果他死了,金军势弱,必然不会对赵熹动手,而是会好好照顾他,以求和宋朝谈判,可宗望活着,劫营是失败的,只能激起女真人的仇恨。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婉转,落寞,眼泪落在泥土里,月光照不透。

    可乌珠没有回头,衣袍消失在黑夜里。

    赵熹说:“有以后的话。”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一场劫营,只有他和乌珠不知情,被抛下了。

    赵熹好像被扎了一下:“什么?”

    一泓银光闪过,乌珠给了他一把匕首:“拿着,在这里等,我会回来。”

    我被宋朝的军队背叛,你被金国的军队背叛,我和你,一起被孤立在这里!

    跌到地上的时候,赵熹确定自己惊呼出声了。

    “我爹爹有二十多个儿子。”赵熹听到自己的声音反驳,平静陈述事实,“赵煊是他登基以后,他的元配皇后生下的第一个儿子!我是什么?他怎么可能为了我和赵煊过不去?我——”赵熹低着头,“就算我站到他面前,他可能也认不出我是谁了吧?”

    康履哭丧着脸道:“大王,是咱们家的人马打来了!”

    赵熹微微一笑:“就是不好的、坏的东西。”

    赵熹浑浑噩噩地接过匕首,乌珠转身出了营帐,赵熹想要跟着他一起出去,却被乌珠身后的将领推了一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短促的女真语响起来。

    “你不救我就算了,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干什么?”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到有一次上完药以后乌珠非拉着他说话,好像在练习汉语那样,赵熹不想说了,就说自己困了,乌珠说那可以一边困一遍听他说话,赵熹在炕床上假寐装睡,说着说着,乌珠的声音就低下来,悄悄凑近了他,赵熹在心里笑得打跌,恨不得当场睁开眼睛吓乌珠一跳。

    乌珠手里的长刀还在滴血:“你没事,他就没事。”

    汗一层层刷落,他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天真,就算他死在女真人手里,赵煊,乃至于他的父亲赵持盈会怎么样吗?和金国开战?他们有这么多的儿子和弟弟,赵熹算什么?顶多落几滴眼泪,就算死在这里,也只有他母亲会伤心!

    呼,呼,冷风刮过来。

    他们被杀了同胞,只会更恨赵熹。

    他缓缓蹲下,大抵因为心脏有一些绞痛。乌珠不相信他,这是很正常的,萍水相逢,就算有点喜欢也不算什么。

    乌珠问他话,可言语间没有起伏:“宋朝怎么会有我们军营的布防图。”

    可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赵熹改换了对宗望的称呼,对乌珠说:“如果真是我偷的布防图,我下午就该陪完颜宗望一起去骑马,方便脱身;再不济,我也会让他们在劫营的时候顺便把我救出去,可过去这么久,除了你,谁来管过我?先不说这些人是不是我家的军队,就算是,你凭什么觉得赵煊会在乎我的死活?”

    我当时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自告奋勇:“到底怎么回事?”

    他从地上站起来,不顾康履在背后的叫喊:“大王,大王!”他急急地说道:“大王不要往外跑,刀剑无眼啊!这是我们自己的人,也许他们是奉命来救大王的!”

    那是赵熹平生以来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就算生母名位不显,他也是天潢贵胄,又长得秀气乖巧,兄弟间打闹也没有推他的,谁知道竟然在这里,被人赶猪赶羊一样关进帐里!

    “我。”乌珠没有答应他的话,他凝视着赵熹,天地浩大,忽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我会在乎的。”

    到底是天命保佑,还是……

    乌珠问:“什么是颜子货?”


努力加载中,5秒内没有显示轻刷新页面!

  •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