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汉恩自浅胡恩深2(1/8)

    听到赵熹的回答以后,乌珠气急冲口:“你!”他又重复了一遍用词:“不识好歹!”

    赵熹从他的表情上也能猜到这颗黑珍珠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乌珠是个女真音译名,结果在汉语里面恰对上这个黑珍珠,也算一种巧合跟好玩,如果在昨天,赵熹也许还会乐一乐,但现在不一样。

    乌珠这话一出,就算赵熹百般卖痴,怀疑的种子也已经在宗望心里种下——以前宫女假扮公主出嫁和亲的,现在要亲王来做人质,为什么不能也找个替身?

    张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宰相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可赵熹是赵煊的亲生弟弟,若赵熹是假的,他们有什么办法保证赵煊乖乖交钱?

    女真人是勇猛,可还拖得下去吗?

    各地的勤王兵马已经到来,开封作为京城固若金汤,等到天气回暖,女真人就算以一当百也赢不了。

    这场议和,本来就是双方默许下的结果。

    赵煊和宗望都要速战速决,赵煊要结束战争,赶紧把父亲迎接回来,以防他在南方复辟;宗望要赶紧抢劫,以防勤王军队到来,把他围杀。

    赵熹是他尾款的保证,或者说,他必须要一个亲王,他一旦觉得赵熹是假的,就会立刻让赵煊换赵炳来。

    赵熹讨厌半途而废。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已经卖了这个人情给赵煊和赵炳,没有半道再要赵炳来的说法,若要是这样,于兄弟间更可恶:答应的好好的,又耍阴招反悔,是个什么道理?

    乌珠说,皇子养育深宫肯定不擅武艺,拉得开弓的是替身,拉不开弓的才是真康王——可这话说出来以后,要是赵熹真的拉不开弓,那才会引起宗望的怀疑,谁知道赵熹是不是装的拉不开,以求脱身?

    赵熹必须得拉开这把弓。

    于是道:“乌珠郎君说我不识好歹,我看乌珠郎君更难为人。一会儿不相信我的身份,要我拉弓;我同意拉弓了,只是要赌,你也不乐意。我拿的赌注是于阗贡给我爹爹,我爹爹又赐我的玉羊,天下仅此一枚,要郎君的赌注,无非是颗黑珍珠,郎君还不愿意,这是为什么?”

    乌珠抿着唇:“你嘴巴快、狡猾,我说不过你!这弓,你爱拉不拉,反正,要是宋朝的皇帝不愿意交钱,你这人质就等着去死!”

    赵熹说:“两国罢兵修好,我皇帝陛下该给你们的,一分也不会少!”

    赵煊恨不得敲锣打鼓送这帮瘟神滚蛋呢,能给的一定给,不能给的想尽办法也得给,毕竟女真人那么遥远,而父亲却是实打实的威胁。

    乌珠还要再说,宗望却开口了:“九弟,他汉话不好,引起了你的误会,你千万不要在意。你是来我军中作客的,什么人质不人质的,多伤感情?”

    赵熹心里知道他在放屁,只听宗望继续说:“这赌我替他应了。只是,既然是赌,就不能让你一个人下场,他既然怀疑你,不如让他也来,你俩比一比,怎么样?”

    听这话就知道,宗望确实也在怀疑赵熹的真实性。

    只是宗望不知道宋朝的端倪,更不知道他们兄弟、父子间那一本烂账。做人质当然是苦差事,谁都不愿意来,若是赵炳或者别的谁在这里,早就借坡下驴,反其道而行之,假装拉不开弓回家了。

    可赵熹不行。

    他要是回去,就得赵炳来,一连串的反应会让他失去兄弟,也会让母亲失去朋友。

    他不能被退货,得赢过乌珠。起码,不能输的太厉害。

    他和乌珠联袂下场,士兵们在校场中心摆了两个靶子,又扛来十数张弓,从一石到两石不等。

    宗望制定的规则也很明确,赵熹和乌珠一人射三箭,以靶心为十分,越往外分越少,另外,使用不同的弓箭,得到的系数也不一样,譬如开一石的弓射中靶心,就只有十分;开两石的弓射中靶心,就能拿到二十分。

    一石即为一百二十斤,拉两石的弓,则是足足二百四十斤,当然这是拉力之重,并不是弓箭之重。不过再怎么说,赵熹十六岁能开一百八十斤的弓,已经算神力了。

    他看也没看那些一石左右的弓,径自取来了自己的极限,即一石头五斗——其实再大的弓他吃一吃力也能拉开,但弓太大,他拉不稳,必然会导致射不准靶心,导致分数很低。

    他持弓在手,问旁边的乌珠:“郎君先还是我先?”

    乌珠抱臂在一边,冷笑道:“你先吧。”大有看他出笑话,或者笃定他会出笑话的架势。

    铁塔山墙一样的女真士兵,座上虎视眈眈的金军将领,这是赵熹骑射生涯中遇到最奇怪的一批观众。

    赵熹站在围场的最中心,缓缓吐了一口气。

    弯弓。撘箭。绝不回头。

    世事真奇妙,有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读书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习武干什么。他不用考科举,也不能上战场,连孩子也不会有,他可以躺在金银财宝堆里,被锦绣罗绮簇拥,这是多么顺遂、平安的一生啊,比起母亲口中的饥饿、逃难、恐慌还有洪水一样的尿意来说,他多么的幸福。

    母亲千挑万选,让他来这个世界上享福。

    可他还不满足,有一天他问自己:有什么意义呢?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他忽然就找到了意义,这种东西对他很陌生,甚至灼烫着他的心灵,他扬起下巴,感觉阳光一点点吻过他的脸颊、胸膛,温热他的肺腑。

    他想,他要赢。

    箭就听从了他的声音,破开风,破开这些人的目光,盯在红心中央。

    十五分。

    他没有去看旁边的人,而是径自在箭囊里又取了两支箭,铮铮两下,向靶心射去。

    全部正中。

    四十五分。

    他收起弓,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很厉害,如同射箭前那样,他再次扫视了这些铁塔一样的士兵,还有座上的将领们。

    是宗望鼓了鼓掌,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赵熹不以为意,把弓交给士兵,对乌珠说:“郎君,到你了。”

    他也没有回到座位。

    他需要平息,他感觉自己的脸被太阳晒得滚烫,心脏好像要撞出胸膛,为了掩盖这种激动,他决定站在一边,看乌珠射箭。

    狩猎是女真人的看家本领,而射箭是狩猎必不可少的一环。

    赵熹拉一石五斗的弓,且三箭全中,乌珠如果要赢,一石五斗以下的弓看也不用看了。

    果然,他子。”

    “这些我家里都有,你没什么新奇的么?”

    乌珠想了想,开了另一个柜子,刨出一把弓:“这是金桃皮弓,我亲手打的。”

    赵熹听他着重强调了“亲手”二字,放眼一看这弓果然非常粗糙,不过,做得再好他也不要:“我家里有弓。”

    乌珠咽下一口气,翻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这把匕首可以防身,你要不要?”

    赵熹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我要匕首干嘛,揣着怪冷的。”

    他的语调闲适,声音长长,看起来挑剔极了,乌珠就是反应再慢也回味过来:“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和我换?这些东西哪一个不比珠子贵?”

    赵熹很无辜:“我说了,我喜欢那颗黑珠子,所以自然待它珍重一些。我喜欢的东西呢,即使是路边的野草,也千金不换;我不喜欢的东西,哪怕是长生不老的仙丹,我也不要。”

    乌珠恨恨把柜子关上,走到他面前,目光难言:“你何必如此。”

    赵熹被他说得一懵:“郎君才是何必如此吧?一颗珠子而已。”他打了个哈欠:“夜深了,郎君拿不出我要的东西,我就回去了。”

    他装模作样地要起来,乌珠拽住他的袖子:“你。”他的目光扫描了赵熹好几遍,下决心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

    “真的?”

    “真的。”

    赵熹缓缓把袖子抽出来:“我要洗澡。”

    “洗澡?”

    赵熹说:“你把热水送到我帐子里来,等我洗了澡,再想想要不要把珠子还你。”

    乌珠不可置信:“夜这么深,我上哪里给你找热水?”

    赵熹道:“你手底下不是几千号人么?不能砍柴烧水?”

    乌珠道:“士兵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给你烧水的!”

    赵熹反唇相讥:“我也没叫他们给我烧水,是你叫他们烧的,是你欠了我,连累了他们。你也可以自己给我烧,烧到足够给我洗澡的水为止。”

    乌珠不说话了。

    赵熹的目的达成,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过了一会儿,帐子被掀开,热水被送来,浴桶腾腾冒着热气,温度适宜,康履看的目瞪口呆,赵熹舒服了,又挑剔道:“花露还有皂荚呢?”

    乌珠把最后一桶水放进浴桶,累的擦汗:“什么?”

    赵熹掷地有声:“洗澡洗澡,难道干用水洗么?洗好了,身上不发干么?我还要珍珠玉粉。”

    乌珠道:“你洗一个澡,哪来这么多的事!”

    赵熹道:“没有珍珠粉,我就把珠子磨碎了敷脸。”

    乌珠道:“你不是要给你阿妈吗?”

    赵熹哼笑:“事急从权,我给她找别的珍珠就好了。”

    昏天黑地的,乌珠根本没有办法给他找珍珠玉粉,只能忍气吞声:“我明天给你去买,你不要磨我的珠子。”

    赵熹宽宏大量:“好吧!”他准备洗澡,见乌珠站着不动,道:“你还想看我洗澡不成?”他身上有秘密,不能叫乌珠看见,但心知决不能露怯:“我洗剩下的水倒是可以给你。”

    乌珠振袖离去:“谁要你的洗澡水!”

    赵熹眼见帐子合上,舒舒服服地泡在了浴桶里,康履给他翻出了沐浴的香膏,久违得到热水滋润的肌肤开始呼吸,赵熹懒洋洋的都要睡着了,他才不要乌珠不知道从哪个小摊子上买的珍珠粉呢,他都带齐了。

    康履一边给他擦身体,一边道:“我看他很生气,要不咱们……”

    要不给点钱,叫女真人给他伐木烧水得了!

    赵熹道:“女真人非我族类,多少钱才肯劳动得了他们?他们必然会团结起来,把价要的高,到时候,恐怕洗一次澡要千金。”更何况,他身边的侍从不够多,如果真的让别人知道他有钱,恐怕难逃偷窃。宗望看起来态度好,其实只要保证他活着,不缺胳膊少腿就行了,总不能为了他去伤害自己人吧?

    也不知道在乌珠心里,这珠子到底价值几何,够洗几次澡的。

    他擦干净身体,抹好防干的芍药凝露,穿上睡袍,歪在床边,盖上被子,准备迎接自己来金营的:“他在下午的时候在外面骑马摔倒,连挪动也不行,就地休息了。明天绝不可能打马球——你现在还洗澡吗?”

    赵熹垂着眼睛,他感到手里那条腰带,腰带上面的圆形玉块深深硌着他的手:“不洗。四哥穿的这样少,赶紧回去吧,不要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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