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汉恩自浅胡恩深1(2/8)
乌珠重复:“贞洁?”他有些发呆,也许这个词对他来说太深奥了。
就在下一秒,身披铠甲的女真将领也来到,但他是来请乌珠的,几句女真话过后,乌珠转身就走,赵熹慌了神:“四哥!”他不知道叫乌珠干什么,但远方传来的厮杀声证明一切,康履并没有当着乌珠的面说出实情,这绝不是来了几个刺客那么简单。赵熹身边所有的护卫都不在,如果……
他的语调闲适,声音长长,看起来挑剔极了,乌珠就是反应再慢也回味过来:“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和我换?这些东西哪一个不比珠子贵?”
康履一边给他擦身体,一边道:“我看他很生气,要不咱们……”
赵熹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我要匕首干嘛,揣着怪冷的。”
乌珠道:“你洗一个澡,哪来这么多的事!”
赵熹哼笑:“事急从权,我给她找别的珍珠就好了。”
赵熹说:“你把热水送到我帐子里来,等我洗了澡,再想想要不要把珠子还你。”
张能迟疑片刻:“这……以臣之见,金国的宗望、宗翰两个元帅里,宗望对中国倒还有几分敬畏之心;而宗翰却强悍难缠,且言语间对中国极失礼。这一次议和退兵,也是宗望首倡,按他的作风,不大可能派乌珠南下追击道君。”
乌珠把最后一桶水放进浴桶,累的擦汗:“什么?”
乌珠把鼎随手放在桌上,背着手,在赵熹的领地里巡查,就好像那天赵熹翻遍他的营帐,只为找到一个和黑珍珠那样珍贵的宝物一样。
赵熹掷地有声:“洗澡洗澡,难道干用水洗么?洗好了,身上不发干么?我还要珍珠玉粉。”
赵熹颔首,乌珠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描摹过他:“那么你也要像萨满和僧侣那样……”
乌珠并没有计划落空的羞赧,而是说:“我又没说要,你急什么?”他忽然弯腰伸手,撩起那枚玉羊:“我只是看看。”
玉羊。
赵熹从他的手里拿走玉羊,他有一些悲哀,也有一些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告知:“贞洁就是……”
赵熹宽宏大量:“好吧!”他准备洗澡,见乌珠站着不动,道:“你还想看我洗澡不成?”他身上有秘密,不能叫乌珠看见,但心知决不能露怯:“我洗剩下的水倒是可以给你。”
寂寞,苦闷,禁忌……
赵熹说:“是,我要像他们那样,永生贞洁。”
的确,除了这个青铜鼎,乌珠一无所获,他有几千兵马,但事实上,在宗望的军营里,他和赵熹一样是一个外人。
赵熹缓缓把袖子抽出来:“我要洗澡。”
赵熹悚然改色:“什么?”
他感到一阵羞耻,因为在一分钟以前,乌珠还是一个累赘,一个瘤子,他要把他割掉,可现在又开始求他。
要不给点钱,叫女真人给他伐木烧水得了!
过了一会儿,帐子被掀开,热水被送来,浴桶腾腾冒着热气,温度适宜,康履看的目瞪口呆,赵熹舒服了,又挑剔道:“花露还有皂荚呢?”
赵熹很无辜:“我说了,我喜欢那颗黑珠子,所以自然待它珍重一些。我喜欢的东西呢,即使是路边的野草,也千金不换;我不喜欢的东西,哪怕是长生不老的仙丹,我也不要。”
乌珠摇了摇头,他指指腰带下的,赵熹从不离身的挂坠:“这个还不错。”
那是父亲赐下的凭证,怎么样也不能给人。赵熹道:“你平常爱腌什么菜?”
赵熹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用掌心反复碾腰带上的玉。
可当兵的如果要打仗,那仗就永无尽头了。
张能当年两次上书抨击童道夫出兵燕云、力主和议,又身家清白,一辈子都在搞礼仪,有饱学忠君的名声在外,并且为人和气,俗称胆子小怕惹事,看他出使金营前急得要哭就知道了。
他还没说完,一阵冷风就忽然窜了进来,康履惶恐地掀开帐子。
“什么字?”
赵熹道:“你手底下不是几千号人么?不能砍柴烧水?”
赵熹迟疑道:“这宗望是东路军元帅,乌珠是他弟弟,他不说要骚扰爹爹,乌珠还敢擅自行动吗?”
看,这个人多喜欢他!赵熹有一点得意,有一点骄矜,甚至还有同病相怜:“四哥,你要什么呢?”
乌珠并没有说什么“别的我都看不上”一类的大话,虽然在赵熹面前,他经常把宗望手底下那堆将领形容成猪狗,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天才:“那你拿东西和我换。”
乌珠咽下一口气,翻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这把匕首可以防身,你要不要?”
乌珠不可置信:“夜这么深,我上哪里给你找热水?”
赵熹见他来,立刻说明情况:“相公与我分开后,宗望把我带进他营帐中吃饭,还没动筷,就见了他弟弟乌珠进帐来请罪。宗望一说我才知道,此人曾立下军令状,要南下追赶爹爹,依相公之见,宗望说这话与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为了吓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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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赵熹说:“四哥,我这里没有人,我害怕。”
他擦干净身体,抹好防干的芍药凝露,穿上睡袍,歪在床边,盖上被子,准备迎接自己来金营的:“他在下午的时候在外面骑马摔倒,连挪动也不行,就地休息了。明天绝不可能打马球——你现在还洗澡吗?”
赵熹愣住了,乌珠很不自然地说:“我是说,你也知道,我今天只拿了这个东西,而且也是为你拿的,给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如果你过意不去,可以拿别的东西和我换。”
赵熹心里警铃大作,乌珠忽然从背后拎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鼎,这个据说有两千年历史的武王小鼎并没有被好好爱护:“给你。”
赵熹被他说得一懵:“郎君才是何必如此吧?一颗珠子而已。”他打了个哈欠:“夜深了,郎君拿不出我要的东西,我就回去了。”
赵熹道:“没有珍珠粉,我就把珠子磨碎了敷脸。”
最后,乌珠缓缓踱步到他的面前,弯腰看了看他的腰带。
“真的?”
“真的。”
“‘凝真’。”
赵熹一惊:“这不是强盗么!”
赵熹道:“女真人非我族类,多少钱才肯劳动得了他们?他们必然会团结起来,把价要的高,到时候,恐怕洗一次澡要千金。”更何况,他身边的侍从不够多,如果真的让别人知道他有钱,恐怕难逃偷窃。宗望看起来态度好,其实只要保证他活着,不缺胳膊少腿就行了,总不能为了他去伤害自己人吧?
这不过是赵熹很多腰带中的一条,没有什么稀奇的。也许乌珠是个女真人,不知道腰带的含义:“四哥要这条带子么?”
其实赵熹对这个鼎感觉一般,更多的是一种美梦破碎的痛苦。
但他愿意拿出来和乌珠交换一些什么东西。
他装模作样地要起来,乌珠拽住他的袖子:“你。”他的目光扫描了赵熹好几遍,下决心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
乌珠道:“士兵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给你烧水的!”
乌珠的拇指一寸寸碾过玉羊,赵熹忽然觉得有一点热,汗津津的,仿佛乌珠抚摸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根本无法抵抗。
失去隔音以后,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厮杀、马蹄、大叫、呼救,康履脸色发白,大喊道:“大王,有刺客!”
赵熹听他着重强调了“亲手”二字,放眼一看这弓果然非常粗糙,不过,做得再好他也不要:“我家里有弓。”
腰带被赵熹拿在手里,腰带上挂着的玉羊却被乌珠握住,他把玉羊往外扯,赵熹只能顺着他的力气抬手,把腰带递近,唯恐羊上的穗子被扯断。
赵熹忽然觉得心里畅快极了,他不能一个人难受,禁令为什么拦不住乌珠?
简直是最完美的人选。
“没有。”玉羊躺在乌珠的掌心,他把羊推倒,羊的腹部露了出来,“这是什么花纹?”
也不知道在乌珠心里,这珠子到底价值几何,够洗几次澡的。
乌珠重复:“舍身?什么意思?”
“我排行第九,九是中国的极数,因此一出生,爹爹就让我替他入道了,这就是舍身。道士,就如同是你们女真中的萨满,或者说契丹的僧侣。”
赵熹反唇相讥:“我也没叫他们给我烧水,是你叫他们烧的,是你欠了我,连累了他们。你也可以自己给我烧,烧到足够给我洗澡的水为止。”
乌珠道:“你不是要给你阿妈吗?”
乌珠有点恼怒:“我有病吗,拿这个锈盒子腌菜,不怕被毒死?”他把青铜鼎递给他:“不是你要吗?”
可这个鼎只要一文钱。
于是解释道:“大王有所不知,女真风俗、兵制都与中国不同,不分尊卑长幼,全无半点礼数,犹如散沙。他们的兵马并不是拨自中央朝廷,而是自己招徕,钱粮也多是自己解决,将领自主权极大,平时战争中有缴获的马匹财帛也都是归为己有,因此极为凶狠。”
乌珠有点不解地看向他,因为眼睛黑黝黝的,所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会回去的,你急什么?”他好像听不懂赵熹赶他一样,甚至还走了进来。
“看好了么?”
“这是字。”
乌珠的发音那样奇怪,他肯定不知道凝真是什么:“这是我的道号,我是一名道士,我爹爹的舍身。”
乌珠有一些呆住了,他意识到赵熹身份的某种禁忌:“你,道士?”
“洗澡?”
赵熹垂着眼睛,他感到手里那条腰带,腰带上面的圆形玉块深深硌着他的手:“不洗。四哥穿的这样少,赶紧回去吧,不要着凉了。”
危险!
乌珠想了想,开了另一个柜子,刨出一把弓:“这是金桃皮弓,我亲手打的。”
“凝真?”
乌珠振袖离去:“谁要你的洗澡水!”
赵熹眼见帐子合上,舒舒服服地泡在了浴桶里,康履给他翻出了沐浴的香膏,久违得到热水滋润的肌肤开始呼吸,赵熹懒洋洋的都要睡着了,他才不要乌珠不知道从哪个小摊子上买的珍珠粉呢,他都带齐了。
赵熹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要留着腌菜吗?”
张能心想怪不得这康王出门时这么大义凛然,原来是对金国一点了解也无,以为人家是和辽国一样久经汉化的国度呢!
赵熹的目的达成,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可又一想,若是士兵们上了战场,抢到什么都是自己的,那恐怕作战能力会大大提升——但这是养兵么?这分明是在养蛊!当兵能发财,谁不愿意去当?就好像在宋朝,做官能发财,大家都“书中自有黄金屋”。
昏天黑地的,乌珠根本没有办法给他找珍珠玉粉,只能忍气吞声:“我明天给你去买,你不要磨我的珠子。”
早知道就出口慢一点了!不,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我真傻,在金营里,只有他喜欢我,愿意帮我,我怎么可以和他撇清关系呢?
乌珠恨恨把柜子关上,走到他面前,目光难言:“你何必如此。”
张能苦笑道:“大王说得对。大王今日所见的乌珠,是金朝太祖皇帝的子。”
“这些我家里都有,你没什么新奇的么?”
乌珠不说话了。
赵熹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接,也没有否认:“那你今天就什么都没有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