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1)

    迦纳德夫人?晨露(完)

    安德列是被火烙般的剧痛唤醒的。

    眼皮掀开一点,目之所及有明晃晃的亮光。

    他置身于一小块深海般的的幽暗空间,地板上的魔法阵有如沉寂于海底的花,以他为中心绽开重重挤压的花瓣。无数种魔法咒文失重地绕着他漂浮,柔光明亮。

    陷阱?

    安德列抬起手,看到手臂上缠着一圈明亮的荆棘,棘刺扎进皮肤,血液滴淌流入魔法阵,沿着魔法纹路画出玄妙的图。

    迦纳德突然派他出来,原来是准备了陷阱等着他。

    地上画的魔法阵他认得,是古典教廷时期用来杀死活体祭品的,很早就被列入禁忌魔法的名单。

    迦纳德想用这种方式杀了他,看来对他已经痛恨到了极点。

    安德列突然想起在他幼时,刚被抓来将军府时囚禁他的就是同样的魔法阵。

    那时也与现在相同,被他死扯掉翅膀的精灵半死不活地倒在魔法阵里,大股大股的血沿着魔法纹路流淌,将整个魔法阵染作绮丽的红。

    安赫尔曾问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精灵。

    因为旧神已死,古典蒙昧时代就要失落。精灵这种依附于神喻、只知祈祷的羸弱生物应当随着消亡的信仰一同去死。

    适应新时代的人才配以存活。

    「醒了?」

    暗处传来一个声音。

    棕髮碧眼的男人走近魔法阵。

    安德列眯起眼:「克伦迪?」

    「是我。」他沿着魔法阵转了一圈,露出有些讥讽的笑容,「你好像不太惊讶?」

    「你和迦纳德将军不一直关係密切吗?」安德列从容地耸了耸肩。

    克伦迪在他面前站定,轻轻咧开嘴角:「是啊,所以我向他提议杀了你时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你们计画了很久?」

    「他早就想弄死你了,谁会愿意让一头心思叵测的狼一直卧在身边。」他手指点了点,缠在安德列手臂上的荆棘收紧了些,轧断血管,血液从缓慢流淌变为极速泵涌。

    安德列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所以迦纳德出征时针对我的袭击都是你做的?而且袭击都刻意伪装成了西南总督的手笔……是想製造矛盾?」

    克伦迪默认了他的猜测:「把你的注意力移到别处比正面击垮你容易得多……不过,你好像没上当。」

    他接着说:「但我现在很轻鬆就抓到了你……尤利尔,你的警觉都去哪儿了?你最近似乎被那个小美人迷得神魂颠倒,迟钝成这样。」

    安德列不置可否。

    克伦迪踱了几步,脸上扩散出不带善意的笑容:「或许我应该把她弄来玩玩……」

    安德列打断他的话:「你办不到。」

    「我能。」克伦迪斩钉截铁地回驳,「迦纳德那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你一死他对付起来再容易不过。将军府会是我的,里面的所有东西也将属于我,包括安赫尔。」

    他露出阴冷的笑容:「我会让她成为我的宠物,每晚含着我的精液入睡,直到为我生下孩子。」

    安德列摸了摸嘴唇沉沉地笑起来。

    安赫尔,你真是个祸水。

    克伦迪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安德列走出魔法阵中心,踏进玄妙的血轨。

    他忍不住讥讽道:「别想挣扎了。」

    安德列没有停下,一步步走过来,魔法阵爆出大量光弧,飞窜着洞穿他的身体,锁骨、胸膛、腹部、关节,旋开的空洞中爆出一串串断线的血珠。

    却没能阻止他

    他一路走过来,衣角翻飞,伴随着血的飞扬和光的闪烁,有如象征凶兆的血月,带来直逼人呼吸的气势。

    克伦迪不由得后退,握住腰间的魔导器:「看来你想死得快一些……」

    安德列受伤的那隻手有力地控制住克伦迪的手臂,稍一用力,将他固定在墙壁上。

    克伦迪的步调踉跄,魔导器掉在地上,溅起血珠。

    他没想到被封在魔法阵中的人还能挣脱出来。

    安德列低下头,侧着脸贴近他的耳朵,送出轻而哑的声音:「安赫尔是我的。」

    克伦迪剧烈地挣扎,安德列将牙齿抵上他颈部的皮肤。

    舌尖轻轻地滑过,在极短的时间内确定了皮下一鼓一鼓泵着血液的动脉所在,牙齿碾转着压住。

    血管畏惧地瑟缩。

    他咬了下去,就像曾经咬住精灵们的翅膀那样,他咬住他包含着致命血管的颈肉。

    克伦迪发出惊慌失措地吼声,像隻断了翅膀被狼群围攻的鹰。

    安德列猛地抬起头,克伦迪颈部随之被撕开豁口,断裂的动脉暴露在夜风里,失控地喷出浓浆般的温血,浇在安德列的鼻樑和下巴上。

    嘶吼变得虚弱破碎,粘稠的血液自喉口拥挤而上,将其吞没。

    安德列放开毫无知觉得身体,转过身注视着爆鸣不断的魔法阵,眼中极端的欲望燃烧到极致。

    他趁着无人发现,从关押他的地方跑了出去。

    身上的伤口太多,每一个都在往外涌血,过分的失血量很快让他双眼发晕。

    看到的一切都带上模糊的光晕,羽化虚幻。

    出去时,天边已经现出一丝曙光,刺穿地平线,荡开盘踞了一夜的黑暗。路上没有行人。

    安德列觉得应该先去找点东西止血。

    他随便撞进一家开着门的杂货铺。

    看店的小姑娘一看有个浑身是血的人闯进来,吓得就要尖叫。

    「嘘――」安德列将食指抵在嘴唇上,另一隻手搭上柜檯放下沾着血的钱币,「给我一些纱布和一瓶酒。」

    小姑娘靠着墙身子发抖,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着。

    「稍微快点,小姑娘,」安德列抬了抬手臂向她展示身上的伤口,以轻鬆的口吻说到,「不然我就死在这儿了。」

    小姑娘缓慢挪着去拿东西,畏畏缩缩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

    这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受了严重的伤,却还轻鬆地开着玩笑,说不出的怪诞。

    就像被冰雪磨砺的刀刃,烙上熠熠徽章,不畏死亡。

    安德列拿了东西出来,行走的同时为自己处理伤口。

    天边的光越发明亮,蚕食黑暗的边缘。

    血流得太多了,大片大片淌下,熔化了厚厚的积雪。

    他根本处理不过来,索性就放弃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精灵之森里,狭窄的石头房子,不停转动的纺织机,一圈一圈绕转的各色丝线,夜里亮起的萤火灯和简单粗糙的餐点。

    黄昏时,太阳擦着远处的精灵塔落下,夕阳会一缕一缕洒在石窗上,为光滑的石面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

    就像安赫尔的头髮。

    刚刚他在克伦迪耳边说出的那句话,不像事实,更像某种直白而虚幻的欲望。

    毕竟太阳下落得很快,余晖映入房子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

    安赫尔现在,应该已经离开莫洛温了吧?

    安德列不知不觉来到了教堂门口。

    天已经彻底亮了,教堂沐浴在阳光中,大理石晶莹洁白。

    他一步步走进去,不由得想起安赫尔在教堂祈祷时的模样,低垂着眼睫庄重而安静,他对她强烈的欲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燃起的。

    然后愈燃愈烈。

    他走进大殿,看到在圣母的裙摆下站着一个金髮的姑娘。阳光透过五彩棱格窗筛下,笼罩她裹着黑裙的身子,捲曲的髮丝柔柔地顺着蕾丝和皱裥蜿蜒而下,仿佛精灵传说中极乐之地流淌着金子与蜜浆的溪河。

    她低着头,洁白的颈肤有如新雪,像在祈祷,又像在沉思。

    幻觉?

    安德列稍微走近了点,她听到响动,回过头,睫毛交织下的蓝眼睛沉淀着海与天的色彩,雪白的双颊被阳光照得微微发红,显得温柔动人。

    「安德列……」安赫尔轻声叫他,接下来的话来不及说,就被结结实实地堵住。

    安德列让她将胳膊环上他的脖颈,搂住她的腰肢,低头含住她的嘴唇,轻咬一下后用力吮吸,舌尖送进去交缠。

    血液在接触的双唇间融化。

    过了很久安德列鬆开她。

    「真狼狈……」安赫尔抿着鲜红的嘴唇轻哼了一声,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语气又软了下来,「算了……你没事就好。」

    「我都这样了,你说我没事?」安德列失笑着舔了舔嘴唇,身体失力地俯倒在她身上。

    安赫尔实在支撑不住他,便扶着他躺下。

    她并起双腿坐在大理石地板上,让安德列枕在她膝上。

    安德列仰头望着遥远穹窿顶上五彩的天窗,双眼眯起,柔和的睡意漫上大脑。

    「你不是还没死吗?」安赫尔小心按上他的伤口。

    安德列捉住她的手腕:「你在等我?」

    「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安赫尔抚过他的领口,「诶,跟我走愿意不?」

    她说这话时脸有点红:「我好心收留你。」

    安德列握住她的手置于唇边,时有时无地轻轻吮吻:「荣幸之至。」

    天窗外有鸽子飞过,交迭的羽翅筛下光阴。

    晨风吹拂,一点晨露附着着枯枝上的萌芽,摇摇欲坠。

    他们的身影投落在大殿的墙壁上。壁画里,创世纪初,上帝俯身,伸出的那根手指与第一个人类轻点在一起。

    一点光从相触的指尖绽开,如此神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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