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2)
你回头吧……
顾茫这样想着，挠了挠头，往那边走去。
“滚！”
那个人说：“那是祖辈牺牲的英烈之子纔有的勋带，你摘下来。”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花朵落在水面轻微的声响，还有……
见到墨熄几乎青白的俊脸，顾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淡定道：“主上也来洗了？”
“咕噜咕噜咕噜——噗！”
自己的衣服是衣服，墨熄的衣服也是衣服，左右找不到了，不如就捡个现成方便，穿墨熄的衣裳。
“是吗？这是一个挺年轻的小修士戴的，我的手下一刀割了他的头，我看这带子做工精緻挺好看，戴在死人头上可惜了，所以……”
“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他对着等身的铜镜看了一会儿，犹豫着，最后在镜子前，把一字巾歪歪斜斜地佩在额端——对，是这个位置——他心中好像有一种沉睡的渴望，一种难言的酸楚与迫切。
“顾茫……”
这个过程中墨熄一直没有回头，直到顾茫穿戴完毕，走回到池边，问道：“我好了，要等你吗？”
顾茫转身想跑，墨熄还没有上岸，半身站在汤池裏，只一抬手，便将他的手腕拽住，猛地一下，水花四溅！
而墨家世代功勋，祭祀时自然也不能少掉这一要件。顾茫此时私戴的这一条，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黑云压城城欲摧。
精烈之佩！！
墨熄的心像是被尖刀刺剜，血肉俱裂的痛楚从多年前奔踏而来。
那个男人嗓音裏尽是血腥之气和悲伤愤怒，真奇怪，一个人隐忍着那么多情绪，揹负着那么多矛盾，怎么还能这样冷静地说话，这样执着地开口。
顾茫道：“可我还没有洗干净……”
月色花影裏的顾茫，祭祀服长衫刺雪，袖角悬金，重重迭迭束了三道腰封，长袍曳地。但这些并不算什么，让墨熄眼睛都开始发红的，是顾茫佩在额前的蓝金色一字巾——那是，那是重华英烈之子的正装佩饰……
顾茫清晰地瞧见墨熄的瞳色瞬间变得那么炽亮，愤怒在裏头燎天吞日，这使得这个男人的俊脸变得极为可怖，顾茫几乎能看到理智之城在墨熄眼睛裏被烧成废墟烧，燃烧的焦木在眼睛裏跌落，溅起火舌。
就这一眼，他蓦地怔住，紧接着一股怒恨交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炽流挟风裹雨直衝脑颅！
“不要。”
他好像盼着能戴上这根帛带，已经很久很久了。
怔忡地出了好一会儿神，颅侧忽地刺痛，顾茫蓦地抬手扶额，眼前却极速闪过一些与这帛带有关的零落碎片。
顾茫被他整个推到了泉池裏。
墨熄哗地从水中起来，雪白的亵衣敞露，水珠在他起伏的强健的胸膛上纵横蒸腾，他的眼神烫的厉害，周身都笼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煞气。
白衣哗地招展，一件件穿戴，内袍，腰封，帛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茫识趣，知道他火气大，也不想跟他争，于是不再多说，顶着荷叶就从池子裏站起来，往水阶上走。和墨熄不一样，墨熄泡汤泉习惯留一件亵衣，顾茫却把衣服全脱了，墨熄看他出水，一眼就瞥见了暖雾迷蒙裏那双修长紧实的腿……彷佛被什么烫了似的，墨熄一下子别过脸去，竟连耳根都红了。
画面闪了过去，顾茫回过神来，一面为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对话感到惊异，一面怔忡于这根帛带的似曾相识。
墨熄蓦地睁开眼睛，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脸水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顾茫不知从哪一处潜泅而来，哗地从水裏冒起，一双蓝眼睛湿润色深，犹如缎锦，头上还顶着一片荷叶。
他听到自己冷笑着，对那个绝望地，来寻觅自己的男人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么奇怪的画面，但依稀觉得自己额前好像歪斜地佩戴着这样一条蓝金色的一字巾。
“这种纯血贵族的巾带，无论我在贵国怎样入死出生，建立多少奇功声名。因为我的出身，我都永远别想得到。”
他站在昏黄的铜镜前，比划着那根一字巾，试试当腰带，太细了，试试绑头髮，又好像太粗了。
“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就这两字，星火入沸油，轰地炸了。
墨熄几乎是震怒地：“你……你好大的胆子！”
“哦。”顾茫上了岸，脚步声嗒嗒地行远。
或许是因为他心智不全，做事情总容易丢三落四，他上去之后忘了自己把衣物丢在了哪个旮旯裏，左右看了看，瞧见紫竹亭中墨熄端端正正摆好的换洗祭祀袍。
全部穿好后，顾茫的目光就落在了这根帛带上，他把帛带握在手裏，有些发愣，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墨熄只觉胸口一窒，竟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谁让你动这些东西的？”墨熄厉声道，“把你头上的精魂佩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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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眼前这个男人，耳中嗡嗡，又是极怒攻心，又是不知所措，缓了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会在这裏？！”
那是一个熟悉的场景，在甲板上，有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站在自己跟前，沙哑地说：“顾茫，你回头吧。”
帛带……帛带……该佩于何处？
顾茫怔了一下：“什么？”
“李微要我洗澡。”顾茫说，“我就找地方洗，就找到了这裏。”
所以怎样？
墨熄这才紧抿着嘴唇，面色阴沉地侧了脸来。
可顾茫不知为何，他竟第一次冒生出如此强烈的抵触。他蓦地回退一步，对温泉雾池中的男人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