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伏诛(4/5)

    后来他听说山上有个神仙客,常给村里布施,护着一方凶吉。一些无家可归、无路可去的可怜儿留在山脚,就能算那个仙客的外徒,可以跟着学一些本事。

    于是他成了众多外徒中的一个,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张岱。岱,群山之宗。

    他比谁都勤勉、比谁都用力,学得不够甚至会拉上另一个叫张齐的友伴,偷偷摸上山间去。他哄着山上那些所谓的亲徒,削尖了脑袋,就为了多学一些、多懂一些,兴许哪一天,就能越过那道山门,堂堂正正地住进山腰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奋进一点,做些大事让山上的人看见,他就能再上一层。

    后来他才明白,那不过是痴心妄想。

    仙客高高在上,哪里看得上他们这样的蝼蚁凡夫。

    与其仰赖那些虚无缥缈无心无情的人,不如靠自己。他想要从不起眼的蝼蚁,一步步爬到人上人。他想受人拜谒、受人敬仰,想站在山巅,拥有半仙体、寿元无疆。

    有人可以,他凭什么不行?!

    “我想做的事太多了,可以做的事也太多了。”张岱说,“我只是一步踏错而已,就要早早地埋于黄土,这一辈子所有的努力都一笔勾销,全部重头再来!凡人以灵相入轮迴,我会在轮迴里变成什么呢?草木虫鱼?飞禽走兽?”

    他喘息着,嗬嗬笑了两声,神色却嘲讽又冷漠:“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漫无目的地活着、死去、活着、再死去。太卑微了。”

    太卑微了啊……

    “你说,我债还清了,就解脱了。”张岱反问道:“解脱在哪?我身上是天谴的印记,我就算轮迴成人,一步一步努力地活着,依然是不得好死的命。还是一笔勾销,还是重头再来。凭什么?”

    凭什么呢?

    只要想想这个过程,他都觉得痛苦又绝望,无穷无尽,不比地狱好受。

    所以他不甘心!

    他是真的不甘心,人之常情。

    他也不是直接走到这一步的。他曾经也试过别的方法,他去求尘不到,明明半仙之体能承受的远超肉·体凡胎,明明尘不到只要冲他稍稍漏下一些悲悯,帮他担去一些。他就不用走到这一步。

    谁都不用走到这一步!

    但是尘不到没有帮。

    他只能自己找办法,试着洗掉那些天谴,结果差点失控把命直接搭进去,天谴也没能洗干净。

    他也曾经想过就这样吧,索性认了命。

    但当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总跟着他、连改天换命都陪着他布的小个子张齐因为天谴早早惨死,他就真的怕了。

    他当然知道邪术亏损德行,而且是大损,但没办法……

    他是被逼的,他无路可走了。

    张岱看着谢问,忽然生出一股子衝动。就像明知前面是万丈断崖,也想探头去看一眼。说不上来是挑衅,还是为了说服自己:我不怕你,我已经不再畏惧你了。我活了上千年,换了无数皮囊,从无数人身上又吸纳着新的东西,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空有天资的山外弟子了。

    他嚥下口中泛起的血腥味,对谢问说:“你知道我曾经想过多疯狂的法子吗祖师爷?”

    说完他便笑了起来,唇间还沾着血。

    尘不到刚被封印的那一年,封印之地几乎无人敢靠近。

    后来不知哪日流传了一种说法,说封印之地不见了,任凭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那处地方了。任何人走到那附近就会迷失方向,绕上几圈,就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就像被人藏了起来,藏在一个谁都打扰不了的地方,消失在了世间。

    有人尝试过,发现确实如此。于是慢慢的,就再也没有人去找了。

    就当那些故事和故事里的人,已经烟消云散,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但其实,那些话是张岱最先说出去的。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那周围打转,想尽办法试着进入那块封印之地,他找过一些帮手……也抓过人,囚困、诘问。

    他的目的很明确,他想活着,想长久地活着。他这具凡人之躯承受不了那些天谴,但半仙之体一定不一样。

    山上那位仙客已经死了,比他这个带着天谴的还惨烈,永世不得入轮迴。

    他只是去拿一副无主的躯壳而已,算不上邪术。

    他曾经疯了似的执着于获得那样的躯壳,想着一步到位,从此无忧。

    后来才意识到,他可能还是痴心妄想。那地方藏得太深了,锁得太死了。也许他永远都进不去。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以凡人的身体将就着,靠笼涡补养着。

    靠着这种方法,他已经活了一千年。或许再来一千年、三千年乃至万年,也未必不可期。

    他已经不再执着于那个半仙之躯了。

    只是偶尔……在他虚弱至极、趴伏在地,吸着各地笼涡传来的烟雾时,会生出一丝丝遗憾来。

    可能正因为此,他依然惦记着那块地方,盘踞在那里,不给其他任何人肖想的机会。

    沧海桑田,变幻万千。

    百年千年之后,人们甚至就站在那块地方上,也认不出来了。甚至包括本该在阵中不得解脱的那个人自己。

    千百年来,张岱久居上位,享受着这种拿捏别人情绪的感觉。以至于这一刻,他想压下畏惧,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也试一试。

    他期待着对方问一句“什么疯狂的法子”,然后他或许会透露一点关于封印阵的事情,也许不会。

    但他必然会享受到这个过程。

    谁知谢问只是俯看着他,说:“我差不多知道了,你刚好可以省点口舌。”

    张岱:“……”

    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掌控大局的感觉,习惯到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以至于他几乎忘了,曾经这个人、乃至松云山上那几个亲徒一脉相承的做派——

    能让他们费心的从来只有事,能绊住他们的根源也只会是事,牵连众多的那种事……

    从来不是某一个人。

    不会是别人,也不会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剎那,张岱悚然一惊,忽然觉得不对劲!

    就好像有人故意放了他一马,让他回到本家,故意让他激起深埋多年的数十道阵局,故意等他说这些话。

    他头皮嗡地一麻。

    就见谢问拂扫开地上的碎石草屑,风声、撕扯声与爆裂之声遽然响起,像铺天盖地的海潮,瞬间将他淹没。

    张岱猛地转头望去,庭院里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数百根长刺依然直指天际,却并没有贯穿任何一个人!就像有谁在大阵启动的剎那就已经反应过来,凭藉着更为强势的威压,改换阵局,平地挪移。

    所有原本该被刺穿的人,都安然无恙地站在长刺间隙里。各家元老手中傀线大张、符咒加身、莹蓝色的阵法灵线形成了一道又一道巨圈,将众人包裹在其中。

    卜宁手里拿着圆石,一人镇于阵眼之处。他脚下是灵神的脉络,以他为中心,疾电一般朝四周围散开,像是带着尖勾的利爪,一把攥住了整个张家。

    他所镇着的地方,崩塌的泥沙自黄泉地底而来,填平了所有沟壑,让每一个站在上面的人稳如泰山。

    九天之上,闻时站在一根削顶的尖刺上,两手的傀线如一张只有骨骼的巨伞,纵横交错切割了张家上方的整片夜空。

    每根傀线都栓系在那些如山的镇宅之灵上,在那之上,是他同时操控的四隻战斗巨傀。

    所谓的尸骸遍野都是假象,是面前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布下的障眼术。

    都说祖师爷尘不到在用阵上也是鼻祖,哪怕是卜宁的阵,他也只需要几根枯枝、几枚圆石就能改天换地。

    张岱从来没有真正领会过,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冷汗如雨而下。

    而他意识到的那个瞬息,天翻地覆——

    深埋地底百千年的数十重阵局在各家家主元老的齐力之下,悍然拔出!阵石爆裂声接连不断,每破掉一个阵,便是天崩地裂的动静。

    偏偏这些动静被隐匿在张家地界之内,就像在一个倒扣的玻璃罐中炸山炸海。比常态下的震盪大十倍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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