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1)

    阿珎

    被顾老太太打击了一回, 初一伤心极了, 捂着脸嘤嘤嘤地哭。

    把个沈焱和阿琇笑得啊, 都直不起腰来了。

    「初一不哭。男子汉么,脸蛋俊不俊的有什么, 顶天立地光耀门楣才是真本事对不对?」沈焱这样安慰侄子。

    初一放下手, 「可是四叔, 我还是觉得伤心呐。」

    「那可怎么办呢?」沈焱将双手放在初一的肩膀上,做思虑状。

    沈初一扭扭捏捏的, 「我想着, 要是有匹大白马, 我就好啦。」

    他羡慕阿琇的小红马不是一天两天了, 靖国公倒是答应了也给他寻一匹更加神骏的来,但被温氏拦住了。温氏觉得,阿琇这个年纪骑马就已经太早了, 更别提初一了,他才多大呢。因此,坚决不许。靖国公无奈,只好哄着初一把马换成了鹦鹉儿。

    他这副彆扭的小模样, 瞧着实在是可爱极了。沈家的男人有个毛病, 宠孩子没边儿。沈焱自己没孩子, 回来这几天初一跟屁虫似的跟着他, 叫他也喜欢到了心坎儿里。

    一匹马而已, 算什么呢?

    「初一年纪小, 眼光倒是好。白马多漂亮?四叔送你一匹如何?管保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儿!」

    顾老太太笑着:「你别这么惯着孩子。初一还小哪, 回头摔了,看你大嫂跟你没完!」

    「男孩儿怕什么摔打呢。」沈焱丝毫不在意,「再说还有我呢。」

    初一听到有大马给自己,也不伤心了,得寸进尺地要求,「也给大哥哥一匹吧。」

    他大哥哥平常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他哪。

    「成,那就两匹!」沈焱很是痛快。

    阿琇咳咳咳三声。

    沈焱没明白她的意思,还对着初一许诺呢,「到时候,四叔再给你和安哥儿一人一副马具。保管你们俩骑上马又漂亮又威风。」

    「行啦,你就别再逗初一了。就没听见阿琇在旁边都急了么?」顾老太太搂着阿琇,「这丫头啊,眼馋啦。」

    「我才不是眼馋呢。一匹马谁还没没有,我爹早就给我啦。」阿琇替自己辩解,「就是觉得四叔太偏心了。看初一和安哥儿是小子,就又是送马又是送马具的。我就在他旁边呢,刚才还那么在祖母您面前夸四叔,给他长了多大的脸哪。他都没想着一样送我一匹马呢。」

    最右以两句哼哼表达了自己很不满。

    沈焱听得哭笑不得的,「好好,是四叔不好,忽略了我家小九儿也是个女中小豪杰。回头也送你一匹马如何?要不……」

    「送你们姐妹一人一匹?」

    阿琇扬起下巴,「姐姐们又不爱骑马。」

    回答的实在是刁钻极了。

    顾老太太揉着她的脑袋,替小儿子说话了,「干嘛呀这是,你四叔就无意间两句话,叫你不依不饶的?往后长大了可不许这样儿,女孩子家家的,大大方方的才是好呢。」

    阿琇忙道,「祖母,这在自己家里头才这样啊。您没过一句话么,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是最真实的。」

    「啊呦呦,你也知道自己真实很刁钻啊?」

    阿琇一时失口,后悔不跌。

    自从她四叔回京后,顾老太太的心情那是一天比一天的好,每日里笑眯眯的,就连说话也风趣了起来。

    这次王二太太亲自来提议王鬆与阿珍的亲事,是大张旗鼓地过来的,府里头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虽然阿珍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温氏也没有刻意叫人瞒着她。相反,从顾老太太这里出来后,她就去了阿珍住的屋子。

    自从阿珍回来,顾老太太就叫她住了挨着自己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院落不大,但是收拾得很是雅致。温氏进去的时候,阿珍正坐在窗下看书。月洞窗下,摆着两支美人耸肩的花瓶儿,里头插着几支菊花,衬着旁边一个清清秀秀的碧玉少女,就显得格外有些个静好之意。

    「太太来了。」丫鬟芸香正掀起帘子,见了温氏,慌忙朝着里边的阿珍喊了一声。

    沉香早在之前就被温氏回了顾老太太,打发了出去,连带着她家人一起。

    阿珍听见了芸香的话,迟疑了一下站起来。没来得及应出去,温氏已经进来了。

    「母亲。」阿珍低声叫道,闪开身子请温氏坐下了。芸香已经端了茶进来,阿珍接了过来,亲自端给了温氏。

    一言一动,都很是符合规矩,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但是,也显得很是疏离。

    如阿琇吧,她从小就只管温氏叫娘,偶尔也会喊妈妈,透出亲近。

    当然,温氏也幷不在意阿珍是否亲近她——本就不是亲生的,也不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就她自己心里头,阿珍也远远比不得阿琇重要。

    人之常情罢了。

    「看什么呢?」温氏轻轻啜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叫阿珍也坐下了,含笑问道。

    阿珍垂着头回答,「就是前朝一位文人的集子,也幷不出名,但他的游记写得很有趣。」

    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是父亲寻来让我看的。」

    因她偷偷和王二太太有些往来,顾老太太叫人看着她,轻易不叫她出去,怕她被王家人撺掇着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来。

    靖国公先是真的很起了,亲自过来责駡了几句。但看到阿珍哭了,又觉得心疼,隔了几天寻了好几本难得一见的游记文集之类给她看,说是叫她解闷的。

    温氏当然不会把这种刻意的小小炫耀放在心上,反而有几分好笑,到底还是孩子呢,这心性也是单纯的没有谁了。莫非觉得丈夫送了她几本子书,自己就不能答应啦?

    随手拿起书来翻了翻,也没有细看,「既然觉得有趣,回头叫人再去书肆里头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文集。阿瑶的书念得也好,不过她好像更喜欢诗文。没事的时候,你们小姐妹说说这些,也是消遣了时候。」

    已经近了黄昏,斜阳余辉洒进了屋子里头。

    「就是平常看的时候得顾着些身子。这会儿天早晚都凉了,坐在窗户下头怎么行?又开着窗户,着了凉不是闹着玩的。芸香,你得仔细着些。」

    芸香忙答应,又笑着说道,「我也这么说呢,偏生姑娘就喜欢那里,说是看书累了,抬抬眼就能瞧见院子里头的景儿。」

    「回头我叫人把你这窗户上的明瓦都换新的,也亮堂得很。」温氏随口说了一句。

    阿珍依旧低着头,「多谢母亲。」

    她从小身子骨就不大好,这些年一直在调养,但是到了现在也依旧是很清瘦。同样是瘦,阿珠身上就能看出一派风流婉转,阿珍就给人一种随时都能随风而去的轻飘之感。

    这些日子以来,愧疚、难堪、忧虑等种种情绪又叫阿珍寝食难安的,人就更显得文弱了许多。

    才做了没多久的米色绣缠枝花儿样的衣裳穿在身上,竟然显得有些宽大了。

    温氏嘆了一口气,对阿珍说道:「今日,王家的二舅太太过来了。」

    一直低着头的阿珍闻言抬起了眼睛,只是一对上温氏的视綫,又慌乱地避开了。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定是猜到了她做什么来的。」

    温氏端起茶来,慢慢斟酌着言辞,与阿珍道,「她来提亲,替她的儿子王鬆,来求娶你。阿珍,你从小在王家长大的,我只问一句话,你可愿意这门亲事?」

    阿珍没言语,脸色有些苍白。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说话,温氏继续道,「我已经回绝了王二太太。按说,你们表哥表妹,又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亲外祖家里头求娶,我不该回绝。只是,这既是我的意思,也是老太太和你父亲的意思。今儿我来,就是想跟你分说分说。」

    「前情都不必再说了。我只说,这其一,王鬆与你幷不相配。」

    见阿珍垂着头,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温氏只当没有看见,「虽王老大人如今身居一部之首,但王鬆只是二房之子,虽有些才名,但本身没有功名。而你,是咱们国公府的长房长女,原配嫡出。我说些狂妄的话,以你的身份,皇子妃都能做得。王鬆,幷非良配。」

    「其二,我已经私下里打听过了。王鬆年纪不大,但从十四岁起,身边就有了开了脸的丫头服侍。这样的丫头,日后他成亲后就是现成的姨娘。尚未议亲,便左一个丫鬟右一个丫鬟的在身边,又把将来的正妻放在了哪里?诚然,这世间男子三妻四妾总是常见,隻凡事得讲个规矩。便是你的父亲,也是同白姨娘一样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那也是娶了你母亲后,得了你母亲的允许,才将白姨娘收在了身边。」

    「这其三,这王家行事不能叫人信服,尽是阴损。在外四处说你孝顺,说你为王鬆做衣裳做鞋的,是个什么用意?我想阿珍你这些日子,总该想明白了。偏生,还要借此拿捏咱们。你想一想,若是我和你父亲将你嫁了过去,你在王家可能抬起头来?」

    「你四叔前脚归京,连升三级掌了虎贲卫,王家便又忙不迭上门求娶了?这话或许叫你很难接受,毕竟谁也不愿意承认,养大自己的人竟是如此凉薄和算计。」

    「你的亲事,不会落在王家,更不会是王鬆那个徒有其表的人身上。今日我与你来说这些,也是免得叫你从别人那里听见閒言閒语。阿珎,你好好想想吧。」

    温氏走了。

    阿珍呆呆地坐在椅子里,浑身上下都仿佛失去了力气。芸香送了温氏回来,见阿珍脸色实在不好,也不敢多劝什么,只是叫了小丫头进来,点起了灯来。

    「芸香你说,外祖母她们,真是这样的人么?」

    阿珍忽然开了口问道,眼泪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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