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初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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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河两天后一身狼狈地回到家时，华已因为心绪难稳而暴躁不定。河人还在屋外，不过是放下竹篓时发出一点声响，华便出现在门口，面色冷酷。

    一次自禪中回神，正好是夜晚，屋内却无另一人族的身影。

    华不置可否，许久后话题一转，「另个人族呢？」

    她闭上眼试图睡着以减少活动，脑里思考着下雨后可以寻到一些蕈类碰碰运气，耳朵却一直听到华弄出动静，再睁眼时一堆山李摆在眼前。

    她道自己啟蒙灵识，有了心绪才会被外界影响。再怎么说这人族毛头从拇指点大长到如今能独当一面，她还没恢復化型时就在一旁感觉着的，就算只是须臾的过客，多少有一丝掛记实属正常。

    她的手指与脚趾满是锐石割出来的伤，困了这么多天她竟没有感觉到饿或冷，满腹如火烧的求生欲推动她往上爬。

    「桃子不行，但收成其他果实，于我而言不过是翻掌之间的事。」华的语气隐约透着骄傲，随后又怀疑道，「这是人族能吃的吧？」

    好不容易撑到天明，河便挪动僵硬疼痛的身体蒐寻出路。这是一个狭小的谷地，四面峭壁毫无缝隙，简直像为了补猎挖的陷阱。

    河过河的日子、华修华的仙道，除了入夜后河总是努力争取床位以外，一人一妖的生活并不衝突，虽然共处一室，却像日月运行般相远而相谐。

    人族的寿命不过数十载，往往还未寿终正寝，突遭横祸、身染病疾，眨眼间便会逝去。

    华难得地在这山上走走，山谷里有条小河，大抵是河取水捕鱼的地方，林间鸟兽潜行，四处皆是生命的气息，却无人族身影。华这才意识到，身为群居的人族，河在这无人之地生活未免过于孤独。她甚至化做一阵风，拂过周遭几座山，却也没找着河。

    撑下去，生活不易，但她一个人都撑过来了。这次一定也可以……

    「你也别以为我有多想待在你这破房子，只不过是此地正处于天地灵气之聚，正好适合我快速精进修为！我居于此地修练再好不过！」

    莫名其妙，挨饿的时候都只是默默地忍受，现在如她所愿反倒哭了起来。华心中纳闷，搞得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人族一样。

    没有人会经过、没有人能帮她——孤独与威胁感暴洪般袭来。她的性命就纂在老天手里，此时爬过一条毒蛇、下一场冷雨，随便都能教她一命呜呼。

    死后也不过是那样而已吧？她极力遏止心中恐惧，不再去看那具骨骸。

    河是哭着吃完那些李子的，比外头雨滴更为氾滥的泪珠让总是冷漠以待的妖族坐立不安。

    「喔！我爹啊？」河眼尾弯弯地笑，「他去打猎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等他回来就有肉吃啦！」

    此时的河正身陷于几座山峰外的悬崖下，她披着寒露与落叶，在冻人的夜里发抖着保持体温。马有失蹄，像她这样在山里长大的人也会失足，从村里换回来的布与调料不知散落到哪去了，当务之急还是先保住小命再说。

    河有几天没回来，华就几天无法入禪。

    河也不总是能顺利找到食物，运气不好时只有几片菜叶能果腹。若是下起长雨或暴雨更惨，屋里地板必得是湿的，还得提心吊胆墙壁会不会被冲垮——不过这都跟华毫无关係，她只管修她的道，河觉得她就算是死了华也不会在意。

    有次她真的饿得受不了了，可怜巴巴地问华能不能变个桃子给她充飢。

    「你也不过四日未曾进食，岂有必要如此不讲理？」

    山中无岁月，寒暑轮替，也不知几年过去。

    华还是原身时一入禪便能好几个月与外界断联。化型后五感具、心智敏，再加上有个人族在旁边兜兜转转，愈来愈难专心，至多只能维持数日半个月。

    河其实也不冀望华会帮她，毕竟这么一直以来华对她的冷漠就摆在那。幸好她知道自己离饿死其实还有段距离，只要在这几天多少吃到一点点食物就还能撑下去。

    河给华砌了一个隔间，有她修禪专用的床榻，不过严冬时河会拋弃自己的床，挤进华的地盘里靠在人家身上取暖。若是华正好入禪了，她就能毫无顾忌地蹭到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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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承认这个人族小毛头挺会变花样，食材带回来，或煮或烤、或闷或晒，佐以调料做成不同吃食，总是吃得将脸颊鼓起的样子，看来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她在这裂谷中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一具前人留下的白骨。

    华说了许多河听不懂的名词，但大致的意思她还是能了解的。

    她何必要回来呢？华又不是她的爹爹，不会为她担心、为她流泪。

    「你回来做什？扰我清静。」

    她饮露水、嚼树根，在日升月落间残喘。

    她躺卧在榻上，抱着肚子，一点力气也没有，「我都快饿死啦……..」

    华挑起一边的眉，没想到才几日不食就有性命攸关的危险，人族的身体就是麻烦。

    身体里那种火烧的力量渐渐熄灭了，她躺着，像死了般沉沉睡去。

    老天下了一场暴雨，几乎要夺走她全部的体温，却也让一处较低的崖壁崩落。河听闻巨响前去，看着松动的泥石陡坡，知道若不捨命一搏，等待她的只有一种结果。

    她知道守在这个家里只是徒劳，她知道过了近十个冬天，去猎猪的爹爹没有可能再回来了。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人与妖无法互相理解。

    河不懂，山间桃树都会结果，这果子总要落到地上，也不曾见那些树有多疼，那就算问华讨个桃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寒意与伤口刺痛肌理，月色惨淡，她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耳中却被各式声音填满，虫鸣声、爬行声悉悉簌簌，重复刺激她的恐惧。

    华没有接话，这个晚上两人便无交谈。

    她还是原身时许久以前曾感觉到还有另个人族的气息，化型后的这几日却只见河一人。她本不关心，此时突然想起，便随口一问。

    「喔，反正你还会继续待在这嘛？」河笑道，「明天我煮别的菜给你嚐啊！」

    「桃子……成何体统！」华的反应比她想得要大，甚至气得耳根子都红了，「我乃桃树原身，你竟敢向我、向我讨桃子！」

    千山万水，无从依。

    河张口欲答，想到这几日在死线边缘挣扎的处境后却又说不出话，神情由疲倦转为惨然。她抿着唇对华一笑，挤进屋内窝到榻上将身体蜷曲着。

    那也没关係，反正她活着时能有华陪，在这深山老林中不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