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又尔(2/3)
因为这府里跟狐狸有最直接关系的兄长不喜欢她，所以商府那些旁的亲眷少爷小姐们也跟着不喜欢狐狸。
“尔尔，过来。”
她还在马车上，乾元仍抱着她。
再后来，狐狸明白了，这位少爷不喜欢她。
是个人类。
后院豢养的坤泽养得娇贵，人族奴仆不敢动，狐狸不一样，狐狸没有名分，没有人护着，想欺负，便欺负了。
说好听的，她是商家遗留在外的血脉，说难听点，她就是个私生女。
乾元的手指掠过又尔的发顶，摸了摸。
她身体无比虚弱，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无。
有个皮毛发灰的狐崽对她尖声说：“你自己看看，那后头就是人族地界，他们见到你这种半妖，会直接把你剥皮喂狗。”
人活着，就得认命，认清自己是什么东西，认清这人世是怎么运转的。
狐狸不动。
年轻男人的轮廓冷淡。
雪落在皮毛上。
又尔怨自己太弱，却没法改变。
赤狐们边笑边挑衅：“又尔，你活不久了。就算会变人形，也不过是更脏的东西。”
又尔被推挤到山路边缘，险些滚落下坡。
狐狸跟着乾元进了府。
又尔捡起衣裳，抖了抖上面的泥，端起饭菜，一口一口地吃完。
她很害怕这位少爷，更害怕他看自己的眼神。
有些东西是不能问的，问了也没用。
冻得狐狸睁开了眼。
兔族坤泽外貌出挑，性格温顺，能用来联姻或送礼。
后来，商厌越走越近，有时候，也会站在狐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他们长得都很漂亮，白白净净的，皮肤像刚剥的杏仁，眼角泛红，睫毛很长。
狐狸在院子里躲着，二少爷有时候会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拨弄她的尾巴，或者踩住她的脚尖。
狐狸不蠢，知道不该惹人注意，知道商厌是这个府邸真正的主子，自己只是个连奴仆都不如的东西。
又尔被人救了。
他救下她，也许只是随手之举，又或者有别的缘由，但对狐狸来说，这已是命中的一大恩典。
冻得快断气的时候，被人拎起来，陌生乾元衣袍的气息很冷，
一动，便是错。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商家的嫡长子。
像是在讨好。
狐狸被带走了。
狐狸认命得很快。
狐狸从不抱怨，有吃的，有住的，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缩在雪堆里。
还好，这府里并非全是恶意。
然后，弯腰，一把将她拎起。
他们与她一样，被称为“半妖”，却比她更有价值。
比看到赤狐群的那群狐狸崽还要感到害怕。
府里的奴仆没有拿她当回事，起初不闻不问，后来渐渐带着点恶意。
世上最恶毒的不是刀子，是眼神。
狐狸被貌美的坤泽们拉到他们的院落里，坐在矮凳上，一只兔妖拿着玉梳，轻轻地给她梳头发。
当时的狐狸还躺在雪里，大脑混沌，隐约只觉有道黑衣身影一步步靠近。
狐狸有点怕，兔妖们笑了，摸摸她的耳朵，说：“不用怕，我们不会欺负你。”
狐狸也不敢说话，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
兔子们喜欢狐狸，可能是因为都是妖，狐狸也不知道。
比起旁支那群死去的狐狸崽子，已经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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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狐狸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狐狸缩在披风里，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
她看着那灰狐，嘴唇颤了颤，没能发出一句反驳。
在妖物被人人喊打的乱世里，她这种玷污名贵世族的“私生女”，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存在。
也是在这一晚，老天眷顾了狐狸一次。
打扫好的院子被故意泼脏水，洗好的衣裳被扔在泥里，饭菜是难闻的味道等等，这种事，太多了。
最终，她拖着半人半狐的小小身躯，躲回一块背风处，浑身血迹，混着雪水。
赤狐群里都是枯槁的皮毛，粗糙的爪子，和这些养得精细的坤泽不一样。
他在又尔面前停住，居高临下地看她伤痕累累的模样。
他们的欺负，都有商厌的默许。
也是她名义上的长兄。
又尔在那时才知道，自己原是这座宅邸主人与狐族意外下的产物。
狐狸第一次见商厌，是在廊下，冬日天冷，光影浅淡，少年穿着华贵的衣袍，腰侧垂着一根白玉流苏，生得清俊而矜贵，漫不经心地垂眼，看她。
活着就好，还是这句。
——化作原形的狐狸全身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坐上马车，被乾元抱在怀里。
她打量他的眉目，觉得他面容生得极冷，但又很好看，俊美异常，却淡漠到底。
不是被带回新的赤狐群，而是被送进了一座从未见过的府邸，门槛很高，连风都透不进去。
活着就好。
进了一次，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长兄。
又尔对他生出某种畸形的感激，就像三冬里等不到的暖阳，被他稍稍照到一点。
竟然不是梦。
又尔在被救后的第三日睁开了双眼。
没有说话。
狐狸从来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半妖。
蜷躲在男人怀里的狐狸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蹭了蹭，毛茸茸的尾巴收起来。
豢养在后院的兔族坤泽比这群高高在上的人类好很多，是又尔少数能感到些善意的存在。